房间阴冷,可是胡纶却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他有些怀疑荣秀说谎。
梦妃,他是见过的,也相处过,多温柔多单纯多胆小的人,怎么也不像荣秀口中的恶劣歹毒,心狠手辣。这些事,如果放在洛雯儿身上,他还觉得可信,因为那丫头总是鬼得很,可是,荣秀的信誓旦旦,又由不得他不信。
他擦擦脑门的冷汗……这还是一个人吗?若真是一个,难道是那场大火把脑子烧坏了?
不对,一定是荣秀一心活命,所以口不择言,栽赃陷害,主子是不会相信的!况且她无凭无据,又要如何……
秦太医从暗处走出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王上,时至今日,老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自打为梦妃娘娘诊脉,就发现‘胎气很稳’。梦妃娘娘乃不易受孕的体质,即便侥幸怀胎,亦是七灾八难,这并非老臣诅咒,而是身体所限。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情绪如何波动,梦妃娘娘始终‘胎气很稳’。众太医也有怀疑,可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臣回家遍翻古书,终于找到一个答案……”
哆哆嗦嗦的从衣襟掏出一本边角破损的书,呈上:“《奇药异方》,第三十六页,中有记载。岭南徽谷生异草,黒茎红花,开于春夏秋三季。若得之三月花蕊,加图伱膏,服之,可令人有假孕迹象。只不过徽谷位于南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谁都知道南疆现在是哪个人的治下。
雪声阁再次恢复安静,安静得可怕。
良久……
“荣秀,孤记得你此前说,要孤饶你‘一条性命’……”
荣秀战栗忽止,缓缓抬了头,面色悲戚,却又浮出一丝圣洁之光:“是……”
“只是‘一条’……”
“奴婢明白。奴婢今日……就没打算活着……”
“嗯,会找人好生照顾你,这个孩子,孤也会托人抚养他长大,你可放心……”
荣秀唇角抽动,泪忽如雨下。
她缓缓伏在地上:“奴婢,谢王上……”
荣秀被带走了,雪声阁只剩下三人,不闻语声。
胡纶受不了这种折磨,小声提醒:“主子,主子……”
千羽墨仿佛从一场梦里醒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似是自言自语道:“都这种时候了……”
话音未落,起身便走。
“王上……”
秦太医还在地上跪着。
千羽墨头也未回,被夜光填满的门口将他的身形凝成一幅暗色的剪影。
“放心,孤明白你的苦衷,不会治你的罪,况且还有人……需要你……”
“臣,谢王上……”
尾音震颤中,那个身影仿佛是一滴墨,融入了黯淡的湖面,只余夜色清冷,薄雾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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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林过隙,犹如一缕风,很轻松的就来到永安宫。
夜深了,宫中很是安静。
他熟门熟路,很轻松的就来到星湖殿。
站在雕着鸳鸯莲鹭的窗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然而没一会,有细微的声响传来,仿似喘息,又仿似风拂过发鬓,嗡嗡作响。
渐渐的,声响大起来,然而若无内力,也极难听清。
而此刻,那声音带着压抑,听起来有些痛苦。
沾湿的指轻轻破开窗纸,正见落地的帘幔如波鼓动,隐约可看出两个男子矫健的身形。
动情的低喘此起彼伏,夹杂一个女子的辗转呻吟,又似哀求:“给我个孩子,我想要个孩子……”
他收回目光,背对着窗子,仰头,闭目……
忽的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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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奔跑在路上。
他要去见一个人,他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从来没有负过她,从来没有!
夜风阴冷,划过鬓角,牵起衣袂,却无法冷却人的心。他只觉得胸口暖融融的,若是能抱着她,一定更暖!
只不过她还在生他的气吧,因为他不理解她,不相信她,把她关进了天牢……
可是云彩,若是我今天不做得如此决绝,她们又要如何相信,如何放松心思,如何向我吐露真情?
你会明白我的,是吗?
是的,你一定会的,因为在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
再掠过一座假山,想到她就要出现在眼前,顿时心潮澎湃。
可是,心潮是涌出来了吗?他怎么觉得嘴和下颌都热乎乎的?
随手一抹……
目光忽的被拽回……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袖子,再看看衣襟……
脚步就这样停下,他伫立在静寂的青石板路上,却有鲜红的颜色,一滴,两滴,三滴……在脚下绽放梅花。
他忽的靠在山石上,仿佛整个人都空了,要化作一缕风,飘散在静夜之中。
一抹艳红在假山后转出,妖娆得如同暗夜的鬼魅。
他立在不远处,斜了狭长的眸子看过来。
风卷起他的长发,无数飘带的红衣,仿佛盛开在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
“我还有多久?”千羽墨捂着胸口,听着自己的声音幽灵般的响起。
“鸿若是告知了王兄,就该鸿来问自己……我,还有多久……”亦男亦女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似叹息:“王兄说得对,鸿,的确很自私……”
说完这句,便转了身。
鲜红的曼珠沙华仿佛开了一地,又仿佛顷刻收起,只余一点红星飘摇,终是消失在夜幕中。
千羽墨定定的看着那条弯曲的小路,神思仿佛跟着那点红星,飘到了极远处。
然而终是靠紧了山石,闭了眼,任凭那嶙峋刻进肌肤。
风,拂过树梢,搅动一片不肯掉落的枯叶,呜呜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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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众人不解的是,敢于谋害龙嗣的洛尚仪只在天牢关了一个晚上就被放出来了,据说是因为她虽然害得梦妃差点滑胎,但梦妃福大命大,更是王上洪福齐天,令天佑无涯,所以她的诡计没有得逞。而梦妃又宽宏大量,既是龙嗣无事,便本着为腹中孩儿积福积德的原则,赦了洛雯儿。
而令梦妃不解的是,她宫里的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迹,包括她准备好好“栽培”的荣秀。
第二日,千羽墨来到了永安宫……他还从未出现得这么早过。
昨夜,他并未留宿,因为她出了“事”,需要好好休息,可是今日……他虽然来得早,可是她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半分关切。
她有些不安,然而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立在床边,床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神色,却无端端的让人觉得他在看她。
心中忐忑,然而依旧扯了笑,柔声细语。
自是谈到了昨日的“意外”,自是谈到了洛雯儿。
她不过是试探:“阿墨,既是孩子无事,也就不要再为难洛尚仪了。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我觉得应该为他积福积德,方能……”
“好。”
他只一个字,就打破了她所有的构想。
脸上虽笑着,可是锦被下的拳已然攥紧……千羽墨,你就这么舍不得她吗?即便她意图“谋害”你的骨血,你也对她念念不忘吗?
他似乎只是为了她这句“赦令”,起身便走,却又停住脚步,头也未回:“昨夜,梦妃大约睡得沉,所以可能不知,永安宫出了点事……”
出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