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536谁的血脉

夜很凉,天牢很黑,唯走廊尽头点着一盏油灯,时不时的晃动一下,于是斜铺在地上的栏杆的影子便跟着微微一移,来证明光亮的存在。

洛雯儿无神的看着弱不禁风般抖动的影子,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滴水声……

很慢,很慢,好像在试探打破这静寂的永恒。

凝滞的唇角忽的一勾……

那日,他带她去了宫外,说要与她重新开始。

今日方知,他们重新开始的起点并不在那条长街上,而是在这里。

只是同样的起点,会走上同样的路吗?

闭了眼,不期然的见了他清冷冰寒的目光……

静静的滴水声中,不知传来谁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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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看好了?”

帘幔低垂的重重深处,传来一声低语。

大约是因为殿中昏暗,显得有些喑哑,沉重,但不无威严。

“是,当初雪雪就是……”停顿:“属下不会看错!”

“好,想不到让你暗中保护她,竟还有意外收获。”

那个声音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停了半晌,但见帘幔微微摆动,便有一人疾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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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秀战兢兢的来到雪声阁。

雪声阁非冬日不开放,有时就算是冬日,也门窗紧闭,但不知此时宣她来做什么。

她看着无声打开的门,缩了缩肩膀,在旁边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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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房内竟同外面看起来是一样的黑。

她望着静静垂下的帘幔,隐在帘幔后的桌椅卧具,虽无人,却仿佛随时会跳出个妖魔鬼怪来卡住她的脖子。

她便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朦胧,脚步一点点的后退。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深更半夜忽然将她招至此地,莫非,莫非……

“荣秀,梦妃娘娘可还安好?”

静寂中,忽有声音传来,飘飘悠悠,形同鬼魅,吓得她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还好……”

“嗯,”那声音继续飘飘悠悠:“御医是怎么说的?”

荣秀纳闷,秦太医当是已将情况向王上禀报,怎么如今又要来问她?

却也不敢多嘴,认真道:“太医说,娘娘虽然受了惊吓,好在胎气尚稳,吃几副药就没事了,只不过龙嗣……龙嗣可能会稍稍小一些……”

说到后面,语音便低下去。

可是隐在暗处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龙嗣的大小,只慢声道:“既是梦妃娘娘无事,洛尚仪……该如何处置?”

荣秀皱了皱眉,如何处置洛尚仪,要看主管后宫的王后娘娘的意思,就算王后娘娘不想得罪人,也得照顾梦妃的心情,似乎轮不到她一个宫女说话吧。再说,早上是王上自己说要将洛尚仪下到天牢,如今怎么又问起她来?莫非是后悔了?然而洛尚仪要是当真被放出来,梦妃娘娘怎么办?还有她……怎么办?

荣秀咬咬牙,心一横,声音不由清亮起来:“按理,如何处置洛尚仪,依奴婢的身份本不该置喙,可是洛尚仪……”

语气恰到好处的哽咽,发颤,似有不能言之痛:“她几次三番的陷害娘娘。当初,就推娘娘在地,好在无甚大碍,倒是诊出娘娘有喜。娘娘念她不知者不为怪,亦是娘娘大度。可是今日……”

她狠狠的抽泣了一阵:“娘娘的惊险,王上也看到了。也好在王上庇佑,娘娘才……可是,若再来这么一次几次,就算王上洪福齐天,娘娘又怎能……况太医说,娘娘身子虚弱,这一胎怀得极是不易,而娘娘不顾自身安危,一心要为王上诞下龙嗣……”

“王上……”荣秀泪流满面,即便隔了纱帷,即便没有掌灯,亦可知她心中悲痛欲绝:“娘娘为王上吃了十年的苦,她的身子已是千疮百孔,再经不得任何打击了……”

“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好奴婢啊!”帘幔内的人似是万分感叹:“你跟随梦妃娘娘日久,不仅忠心服侍,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尤其是这半年,梦妃娘娘有孕在身,你又是她最倚重的人,想来身子亦是有所损伤吧。孤平日里事忙,也无暇顾忌后宫。今日恰好秦太医在此,让他为你把把脉,若是有个不妥,也好及时医治,否则,要怎么伺候梦妃娘娘呢?”

荣秀一惊,急忙伏地道:“奴婢命如蝼蚁,怎敢劳烦王上忧心?”

“孤怎是忧心你?孤是忧心梦妃娘娘,因为若是荣秀有个闪失,梦妃娘娘亦会不安。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荣秀当知,这个孩子,有多少人在盼望着,就是荣秀,不也是日日期待吗?真是辛苦了……”

“为主子尽心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荣秀何必谦虚,你的功劳,孤记在心上。秦太医……”

秦太医幽魂似的从帘幕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宦官,向她逼近。

荣秀吓得一个劲往后退:“王上,奴婢身子真的无恙……”

“很多时候,自己尚觉着好,却不知,病根已是落下了,只等着一点点的被蚕食,然后……你现在或许感觉不到,可是等小恙成了大病,就来不及了……”帘幕内的人语气悠悠,仿佛是无尽的关心。

“王上,奴婢……”

荣秀尚在挣扎,然而怎挣得过那两个强壮的太监?

秦太医三指轻搭,只一会,便跪地道:“禀王上,是喜脉。”

帘幕内很静,仿佛那个人已经睡着了。

荣秀抽泣着,又不敢大声,于是整个雪声阁显得分外安静,静得可怕。

良久……

“孤怎么不记得何时临幸过荣秀?”语气仿若深思,然而依旧悠然。

荣秀只是哭。

“孤不记得了……胡总管,去看看内务府可有记档……”

“王上……”

荣秀往前爬了两步,又停下,继续哭。

“看来我王家的血脉又要多上这么一条了,只是……若非王族血脉,胡总管,你可知,该如何处置?”

“抽筋剥皮,寸磔而死!”

“好。既是如此,那么荣秀,碧迟宫的临风阁正好空出来了,你也不用再去伺候梦妃娘娘,先好好将养着,到时……诶,孤还不知,孤这个骨血有多大了?”

“王上……”荣秀突然痛哭出声,一个劲磕头:“奴婢有罪,请王上饶了奴婢……”

“呵,你为王族孕育血脉,孤奖赏你还来不及呢,何罪之有?”

“王上……”荣秀抬了头。

有热乎乎的液体自额上滑落,滴到眼中,使得一切更显阴暗:“奴婢肚子里的……不是王上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