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想又不对,因为她当时的的确确看着洛雯儿捧着余香和碎瓷,凑到笼前,将手伸进了笼子……
洛雯儿自是知她心中疑问,故作声气的叹了口气:“那瓶香其实没有问题,除了芳香怡人,还能驱除蛇虫鼠蚁,就连猛兽,有的也不喜欢那种气味……”
笑:“我怎会让娘娘们受惊呢?可若遇了茹妃娘娘,就不一样了……”
唇角弯了弯:“茹妃娘娘的雪芙兰头油……似乎到了长乐宫,也不减芬芳啊。”
茹妃得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正自纳罕,却见那唇角徐徐勾起笑意,顿如醍醐灌顶:“你……”
淑妃说得没错,香跟药一样,只要讲究配伍,既可怡人,又可杀人,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不是那瓶香有什么问题,而是当那瓶香遇了她头油的香气……
她还记得,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当她打开香瓶,当一股风悠悠吹来……
“是你故意勾引我去拿那瓶香?”
“是!”
“那几瓶香,无论得了哪瓶……”
“是!”
“是你让王后……”
“不,我的目标只是你!”
“你想让我死?”
洛雯儿眼波一闪。
其实她有点忘记自己的初衷了。
她的确是恨茹妃的,但是她想过要这个女人死吗?或许是在烙铁逼近她的一瞬,在狠狠烫在皮肉上的一瞬,在每每更换伤药要反复撕扯那粘在伤口上的纱布结果带下新的血肉的一瞬,她是想她死的,可是后来……
她设计了这个局,设计过种种如何调开别人让茹妃独处猛兽笼间的细节,就包括那个小瓶……哪怕茹妃不曾打开,然而包裹瓶塞的红绸她也经过细密处理,照样万无一失。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也曾想,要这个女人死吗?
这个女人不会死,即便猛兽受了刺激,然而有笼子阻隔,茹妃可能会受伤,更会受到惊吓,至于是否会因为这些丧命,她无法预料。
她还没有预料到的,是东方凝会去逗弄狮子,导致受伤的那个成了王后,而之后的淑妃借机发难,倒在意料之中了。
虽然过程出了点岔子,但结果是一样的,茹妃因为私设酷刑、图谋不轨、栽赃陷害、误伤王后而被关进冷宫,永无出头之日,这对于心高气傲凡事皆要争先的人物,该是一种最有力的打击吧。
只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她除了如释重负,竟一点也不觉得开心,甚至是恐惧,她有点怀疑自己此番来向茹妃说明真相,究竟是要坦白自己的阴谋还是要讽刺对方的愚蠢?
茹妃果然被激怒了,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你竟然想我死!”
她轻松避开:“你不是还活着吗?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你要为那些贱人报仇?”茹妃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哈哈大笑:“果然贱人就是贱人,即便攀了高枝,也摆脱不了那种贱气!”
“茹妃娘娘,难道这些人在你眼中真的命如蝼蚁,就包括那个救了你的……”
“是!她们是本宫的下人,本宫要她们生就生,要她们死就死。她们是我的奴才,生来就要为我所用,就包括你……”目光傲慢的打量她:“即便飞上枝头,也不过是本宫脚下的一根草!”
茹妃像是要粉碎这根草般,鞋底狠狠一碾。
洛雯儿看着那只蚕丝绣鞋……这屋子的确有些简陋,鞋上的珍珠因为地面浮起的土而蒙了尘,显得不够明亮,却依然可知是稀世之珍。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茹妃也不忘彰显尊贵呢。
她淡淡一笑:“茹妃娘娘还记得念青吗?”
“念青?”茹妃一怔,转瞬大笑,继而怒瞪她:“本宫只恨一时心软,竟没有结果了你这贱人!”
“茹妃娘娘也会心软吗?”洛雯儿又弯了弯唇角:“茹妃娘娘仅是在长乐宫待了几日,除了房子小了些,待遇差了些,没有什么不同,却是半分也忍受不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当念青被绑在刑具上,被烙铁……”
“不要跟本宫提这个贱人,她怎配跟本宫相提并论?”疯狂的目光忽然一定:“你认识念青?你们是……”
这个贱人进宫的时候,念青已经死了很久了,她似乎犯不上为一个陌生人……难道是盼云……
“这个茹妃娘娘就不必多问了,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
“等等!”茹妃疾奔了几步,又站住,怕洛雯儿飞走,然而语气急切:“你是说,本宫要永远的待在这?”
“有生之年……应该是的。”
“贱人,都是你害的,你设局陷害本宫,你不得好死!”
洛雯儿止住脚步,微偏了头:“就像无需暗示,你依旧会去拿那瓶香一样,只有心怀觊觎的人,才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语毕,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等等,你等等……”茹妃奔到门口,抱着柱子,望着洛雯儿的背影:“洛尚仪,方才都是本宫的错……不,一切都是本宫的错!本宫是……可是你毕竟还活着。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又何必斤斤计较?你大人大量,你洪福齐天,本宫求求你,让王上放我出去吧。本宫在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我倒觉得这挺好……”
洛雯儿再次打量长乐宫……虽然这里亦不缺乏尔虞我诈,然而或许算得上是后宫里最为安宁的地方吧。
“一点也不好!”茹妃竟扁了扁嘴:“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们会笑话我,内务府的配给也会少许多,差许多,本宫的脸都有些糙了。而王兄若是知道我在这……他知道我帮不了她,会任由我自生自灭的。你尚可以同情念青那等贱人,为什么对本宫……要知道,本宫可以给你她们无法给你的东西!洛尚仪,我不想老死在这里,我不能老死在这,我……”
“其实能够老死,也不错。要知道有多少人,都来不及老,就死了……”
茹妃一怔,转而狰狞:“贱货,本宫已经如此低三下四,你却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能嚣张多久?你这样的女人不过是隔日黄花,纵然本宫不能再与你争宠,可是晖国还会送来更多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本宫的欣然宫,永远不会空!还有十三公主,你以为她真的只是来行赏赐?哈哈……”
洛雯儿仅是脚步一顿,继续向前。
身后传来茹妃的嘶吼:“毒妇,你会有报应的,本宫死也不会放过你——”
“快,茹妃娘娘失心疯了……”
一直候在不远处的常娥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一群宫妇就仿佛从地上冒出来一般直扑倦芳阁。
洛雯儿只听茹妃“呜呜”了几声,紧接着一片静寂。
常娥依旧面无表情:“尚仪受惊了。长乐宫经常会有人突发失心疯,还望尚仪不要见怪。”
春晖自从得知来人身份,一直没敢吭声,只跟着常娥,紧密关注嬷嬷的一举一动,然后有样学样,生怕自己出了差错。
她不明白常娥之前还对这位尚仪颇有异议,这会怎么恭敬起来?当然,她也知道什么是表面工夫,她只是想问问……给茹妃的洗澡水,还用烧吗?
洛雯儿停了脚步,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
白花花的大块头已经把春晖的眼睛照花了。
她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却见洛雯儿将银子交给常娥:“有劳嬷嬷了。”
见洛雯儿消失在宫门外,她拿手肘拐了拐常娥:“嬷嬷,你说她这个‘有劳’,是希望咱们对里面那位好一些还是差一些?”
常娥盯着空洞洞的宫门,仿佛自言自语的叹了句:“凤凰涅槃,非死即生。此非长久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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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一路疾行,像是要甩掉茹妃的诅咒,又像是要将自己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丢在路上,竟是不顾盼云腿脚不好,只低着头,任脚边腾起尘土。
婉莹看了看越落越远的盼云,转了头,跟上洛雯儿。
离碧迟宫还有段距离,洛雯儿忽然停住脚步。
婉莹抬头一看……怎么门口站着那么多的宫女太监?
再一瞧……好像都是碧迟宫的人。
他们不在宫里待着,跑外面干什么?天这么热,也不怕晒晕?莫非是王上发怒了,把他们都赶出来受罚?可是为什么不跪着,而是站得笔直,看起来很有些鬼祟。
再看洛雯儿……不知是不是她粗心,因为炎热与疾行而应泛红的脸为什么是白的?可是上面还点着细小的水珠……
哎呀,洛尚仪该不会中暑了吧?
正待扶住她,却见洛雯儿已经向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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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外面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深知洛雯儿在碧迟宫的地位,或者说,在国主心中的分量,即便只是个尚仪,他们已习惯事事向她汇报,但凡有了疑难,便找她问主意。小宫女们有时也想将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洛尚仪亦不拜高踩低,照样给她们调了中意的香。太监小禄子还有意跟她学调香,洛尚仪抽空也教了。
所以许多宫人都想调到碧迟宫当差,不仅是因为此处月例最为丰厚,关键是碧迟宫里的重要人物最为平易近人,在这里干活,舒坦。
然而此刻,他们相互看了看,又纷纷低了头,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出一个不该掉出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