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497一波又起

不多时,两位来自雪陵的调香师已带到,皆是出自穆家。且看淡然出尘的风采,虽逊于穆莲生,但在少见男人的后宫,不能不说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场的妃嫔有不少人曾经目睹了当年的那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拼杀,自知穆家,或者是这些表面云淡风轻内里阴险狠毒人物的本事。

于是,众人又激动了。

斗香大会上,洛尚仪可是让穆家颜面扫地,险些连“香王”都保不住,这回自家人来了,看她要怎么办?

哈哈,淑妃可真厉害啊,若说早年便预料到今日之事,着实夸张,然而今天这俩人一出,洛尚仪必死无疑!

千羽墨眉峰一抖,睇向胡纶。

胡纶一听说要去请调香师,便立马请缨。淑妃自是怕他帮着洛雯儿,暗地里使手段,所以又叫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一同去了。

此刻,胡纶接到主子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千羽墨松了口气,然而眉心依旧不展。

胡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否则他也不能纡尊降贵的去给那俩人陪笑脸,可是,淑妃的人纵然没有给他们通声气,然而他们毕竟是穆家的人,他们所要对付的,是洛雯儿……

可是主子,你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

两位调香师看到这阵势,尤其是一边还站着个负伤的东方凝,多少有些不明所以。

“二位先生,今日请二位过来,是因为……”

“二位先生……”东方凝忽然打断了淑妃。

淑妃顿时纤眉一紧。

当初,东方凝为了不让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处心积虑的弄了个尚仪放到千羽墨身边,结果呢?那么现在,她还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淑妃怀疑,是因为有人向我进献了这瓶香,导致本宫遭此劫难。如今便请二位看看,这香,可有问题?”

东方凝竟然直接暗示这瓶香内藏玄机,岂非直指洛雯儿心怀不轨?

千羽墨登时冷了眸,却见东方凝握着缠了绷带的手臂,神色倨傲,宛若正义。

的确,东方凝此举看起来很公平。

若是此香当真有问题,洛雯儿自是难逃一死,而若是此香没有问题,那么就等于为洛雯儿洗刷了冤屈,顺便惩治了无中生有的茹妃和意图落井下石的淑妃,而她,不过是按例引人查证,果然好手段!

两位调香师对视一眼,均明白了当前情势。

他们也看到了洛雯儿,顿时,四年前斗香大会上的险象环生跃然眼前。

按说,“香凰”在此,本不应该询问他二人,莫非……此香出自她手?

二人交换了下眼色,正要开口,却见洛雯儿忽然上前,拾起了地上的碎片放在掌心,又把来不及散去的香料撮起,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云彩……”千羽墨骤然惊呼。

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拽回来,可是……

洛雯儿蹲在狮笼前,将托着碎瓷和香料的手,向笼内伸去……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然后便像被卡住了喉咙。

于是,满场静寂,只听得见轻风拂过树梢,窸窣作响。

那头狮子大概流血过多,没有搭理洛雯儿。

洛雯儿又换到豹笼跟前……

豹子似乎吓了一跳,往里躲了躲。

再换至老虎的笼子前,黑熊的笼子前……

她回了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最后定在二位调香师身上,那意思是在说,看到了吗?

众人的脸色已吓得惨白,虽说恨不能她立即就死,但是这样大胆,若当真血肉横飞……她是想吓死她们吗?

“尚仪的胆识,穆某真是佩服,佩服……”二人连连作揖。

东方凝冷哼一声,也不知是甩给谁的,随后扭身便走了。

相比下,淑妃的脸色更难看些。

她见千羽墨似乎要转过身,急忙走上前,哀哀道:“王上……”

怎奈千羽墨根本没有看她,只一把将洛雯儿捞起:“你在做什么?你要吓死我吗?”

不管千羽墨如何宠爱这个女人,在众人面前,还是有所矜持的,可是现在,他抓住这个女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方才大家都目不转睛,这个女人根本毫发无损。

这算什么?

“王上……”淑妃跺跺脚。

然后,终见千羽墨睇向她。

可是,那是什么眼神?

冷,阴,还带着不屑掩饰的嘲讽,霎时将她冻在当地。

“淑妃还有什么事吗?”

唇角勾起她最爱的笑意,只是,她怎么觉得,那和煦的温度离她越来越远,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叫她什么?

淑妃?

不是湖阳,不是湖阳……

“哦,淑妃若是还有疑问,不妨亲自试上一试……”

仅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让她倒退一步。

而千羽墨似乎已不想再同她多说一个字,揽着洛尚仪便走了。

那个女人倒是格外赏了她个注视,只是那目光……

她忽然记起,当时这个女人已经可以全身而退,却是在遭到阻拦时主动提起那瓶香。她还在想,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愚蠢?虽然她是怀疑那瓶香有问题,可也不至于“不打自招”。

于是她怀疑她做贼心虚,于是信心满满的请来了调香师,却不想,这个女人竟然会出其不意!

故意的,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女人故意引她入局,就像诱使茹妃一般……

她错了,错得好离谱!

她一向是善良的,温柔的,无争的,超凡脱俗的,可是如今,王上是不是认为,她才是那条卧在身边的蛇?

“王上……”

她已看不清那个背影。

干涩的口唇微微蠕动,忽的身子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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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主立在廊下,远远的望着这边的动静。

柳叶一般的眸子缓缓眯起,薄如纸片的唇更加抿紧,如同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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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殿门,千羽墨便一把扯过洛雯儿紧紧抱在怀里。

又忽的推开她,仔细打量,终确定了她的安然无恙,再抱紧,颤抖的声音裹着止不住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洛雯儿似是被吓住了,自从被千羽墨从笼子旁边扯回来,她就始终一言不发,此刻一动不动的靠在他怀里,眼睛望着静静飘摆的帷幔,眸底一片平静:“你都知道了?”

怀抱一震,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以后要做什么,一定先通知我一声,我真的……”

可是怀中人忽然环住了他的腰,语气发颤:“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一怔,不禁想笑,却绷起脸:“是。我讨厌你自作主张,害我担惊受怕,又不敢打扰你半分,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武之地……”

“你……不恨我?她们毕竟是……”

“在这后宫,你不去害她们,她们便要来害你。她们目的很简单,是要置你于死地,而你,还想着为她们留一条活路。这分寸的拿捏,毫厘的计算,相当不易……”

洛雯儿勉强牵了牵唇角:“你倒当真会安慰我。”

“不是安慰。身在其中,不能自保,方是大错。有些人的自保,是让别人活不成。的确,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是最利落的法子。然而若心中有鬼,世间岂无不可杀之人?到最后,只能困兽犹斗,作茧自缚。而有些人的自保,是在自己的领土上辟开一片土地,供人生存。然而,只能容其固守在那片土地,因为人,是有底线的,而妄图突破那层底线的人,便等于丢失了属于自己的那层被拒绝亦是被保护的外壳,自寻死路。所以云彩……”

扳住她的肩,认真看她的眼睛:“你做得没错。这一天迟早会来,压得越久,无论对于谁,最终的损失都会越大。而你,将自己亦压在这场局中,此等胆量与付出,又是她们可能比得?”

见她终于有些笑模样了,方松了口气,转而又肃了神色:“倒是对我,很有些不公呢……”

疑虑的睇向他,但见他很是有些不平:“自始至终,就把孤隔离在外,尚仪是否该有个交代?”

“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亲自为自己,以及念青讨个交代。”

“可是你忘了,夫妻一体。”深深的看着她:“永远不要忘了,我们是夫妻!每每有事,无论大小,我都会与你商量,纵使不能共谋对策,也要你先安下心。我知道,你是不想把我牵扯其中,怕我难做,更怕我因此遭到诸侯国的攻歼甚至是天朝的指责。可是云彩,若今日你不能随我回碧迟宫,我照样会不顾一切……”

“阿墨,”握住他的手,望着那双墨玉般的黑眸,一直努力平静的目光终起波澜:“对不起……”

“现在知道错了?”千羽墨顿时得意非凡:“噫,孤好像很少听尚仪说自己错了。看你认罪态度尚算良好,孤就不严重惩罚你了……”

拥住她,往帘幔深处便走:“折腾了一个上午,真是心力交瘁。尚仪陪孤歇歇,顺便给孤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以后若再有什么决定,一定要事先通知我,如果再敢擅作主张,把我蒙在鼓里,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