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487尘埃落定

“王上,洛尚仪没事,您先去歇一会,让微臣……”

“滚开——”

自打抱洛雯儿回宫,千羽墨就一直没放手。他想替洛雯儿疗伤,可是看到那伤口就眼角抽搐,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秦太医等人自是有经验,可是他只担心他们会碰痛了她。

那块又黑又红的东西,就像被什么生生咬掉了一口,他当时只看了一眼,就仿佛有烙铁烙在了心上,可知云彩又是如何忍受?

一想到今日的惊险,他就心脏狂跳。

他说过,他再不允许有人伤害她,可是……

他大意了,他又大意了……

他抱着人在宫里乱转,几欲怒吼。

胡纶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身后,要是不说话,主子就全当他不存在,可是只要开口,主子就让他“滚”。

他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转转眼珠,叫来同样一脸一身汗的秦太医,耳语两句。

秦太医老眼一闪,颠颠上前:“王上,您若是再不放尚仪疗伤,尚仪的伤……怕是好不了了……”

千羽墨正欲发怒,闻听此言,神色一滞。

秦太医急忙跟上,压低了嗓子:“老臣曾说,尚仪这身子,最怕……”

再一眨眼,千羽墨已经移至床边:“快,救她!”

秦太医赶过去。

怎奈王上虽说“救”,却依然不肯放手。

他只得又劝:“王上这般微臣要如何医治?”

好说歹说,千羽墨终于将人放到了床上。

却不肯离开,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的衣袍。

秦太医尚自担心,王上要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要怎么医治?这看病,最忌干扰。

怎奈王上的目光方一落,就忽然怒吼一声,卷了出去,侍立的小宫女们亦是一阵惊呼。

他不解,然而视线一滑,触及那狰狞的伤口,眼角也是一跳。

盼云那一撞,倒是当真将烙铁撞歪了,却是重重的杵到了洛雯儿的大腿内侧。而当时,洛雯儿又是被捆得结结实实,结果那烙铁又将一段绳子烙进了皮肉,如今同皮肉焦糊在一起,若是想取出,怕是要让洛尚仪再遭一回罪了。

秦太医回头看张林桥,他亦摇头,看来也是这个意思。

而千羽墨虽然狂奔出去,却未走远,隔着鲛绡帘幕,可见那个背影长身玉立,像是失了魂魄,又像是无时无刻不关注里面的动静。

二人又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然后秦太医无声的招了手,捧着各种器具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上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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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帘幕内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千羽墨身形一震,就要冲进去,却是紧紧攥住幔帐,手背青筋暴露。

云彩,方才你就是这般,承受痛苦的吧?

好在也只是一声,一切恢复安静,仅能听到刀具、药瓶碰击托盘的轻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林桥方移了出来,脑门尚有未拭去的汗珠。

“王上……”

他是想说,绳子已取出,焦肉已刮除,伤口已经包扎好,可以进去了。

可是他的腰弓了半天,也不见王上行动一步。

说实话,他有点摸不准这位王上的心思,便隔了帘子,冲里面的人递眼色。

这鲛绡帘幔是里头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头,可是秦太医正在忙碌,根本就没收到他的求救。

倒是胡纶,小心上前:“想来洛尚仪已经没有危险了。主子,您不进去瞧瞧?”

千羽墨站着不动,他便又轻声道:“洛尚仪怕是想同主子说说话呢……”

这句好使,但见千羽墨迅速转了身,然而在撩开帘幔的瞬间,手下略有迟疑,却只见帘幔倏地一动,便恢复了平静。

然后秦太医与宫女便鱼贯而出。

胡纶迎上前……

他没有见到洛雯儿的伤势,然而只需看主子的脸色,便可知严重到何种程度。

对于洛雯儿,胡纶的感情很复杂。先前,他是怕主子走老路,而排斥她,甚至想过借刀杀人,但是他见主子因了她而欢喜、吃醋、愤怒、思念……他又想着,让俩人在一块就好了。

就这么矛盾又纠结的,俩人走到了一起。

胡纶最感动的,是在雪山脚下,洛雯儿拼尽全力将主子劝了回来。

自那日,她在他心里,就俨然成了半个主子,被他敬着,以至于若是敢有人背地里说她坏话,他也要仗着自己大总管的身份来压一压。

其实洛雯儿挺好的,真挺好的,他看着主子跟她在一起很快乐,无涯也因为她的出谋划策更加富强,更加井然有序,朝堂上亦是焕然一新。他觉得,主子真是找对人了。有时他甚至想,若是刚开始主子遇到的便是她,而非梦妃,是不是会更好?

只不过,他依然有担心,有不甘,那便是主子始终不肯让他说的那件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说是不说又有什么用?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俩人能够在一起好好的,让主子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而主子……如果洛尚仪不好,他是不会快乐的。而若是洛尚仪好了,那日子,是不是就会长一些,再长一些?

于是秦太医一出来,他就急忙跟上去,而那面被主子紧紧攥过的帘幔,再承受不了重力,忽的自殿顶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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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吧,否则不会如此安静,就连她,亦是静静的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铺开扇形的阴影,衬着苍白的脸色,亦是安静。

他也便静静的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看她,连呼吸亦静得悄无声响。

良久,方缓缓握住她的手,语气颤颤:“云彩……”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脸下,有一道细细的伤痕,涂了药膏,看起来就像除夕之夜他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画的面粉。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失去她了,失去那个虽然匆忙离开,却不忘回头冲他调皮一笑以示安慰的女子。

“等我回来。”她说。

可是他差点等不到她了。

眼波一颤,再看她的鬓角……焦糊之处已经被宫女修建掉了,露出微微泛红的肿得发亮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