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一惊,原来千羽墨做的是这个打算!
“至于雪陵……”他眯了眸子:“轩辕尚愿意折腾便去折腾,独臂难支,我倒要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过……”
关于雪陵,到底因何而乱,要乱到什么时候,最终结果如何,洛雯儿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些离她太过遥远,她所关心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千羽墨,无涯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而且因为你,无涯的前程不可限量,你有没有想过……”
千羽墨微翘的唇角一凝,垂了眸,转瞬又弯了弯:“其实这种事,到底是谁来做,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为了无涯……”
虽似大度,然而洛雯儿还是听出了一丝失落。
她伏在他胸口,听着那颗心有力而平稳的跳动,轻声道:“可是我不喜欢他们那么说你,那么对你,你本来就是一个最为英明睿智的君主。既是你的功劳,为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却让自己承受那么多的非议?而且那些史书……我不想你将来……”
“我不怕遗臭万年!”长指轻轻抚摸她柔韧的发丝:“只要有一个人明白我,就好!”
洛雯儿的鼻子一阵发酸……这个男人,他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性子?即便自己光芒灿烂,亦愿心甘情愿的隐在他人的光彩之后?即便对自己,亦是如此。
身为莫习时,在她遇了困难,搬出王上来相助,一任她对王上充满感激;身为国主时,又以莫习的身份为国家积累财富,让那些人对那位神秘的商会会长既憎恨、忌惮,又不无钦佩。
可是,他什么时候肯把这些荣耀攥在自己的手里,成为一个真正值得众人景仰的君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而一旦你有了孩子,你也想让他们如同你一样经历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孩子……
千羽墨的神色出现一瞬间的恍惚与波动,转而一笑,不做声。
洛雯儿倒激动起来,双臂交叠,压在他胸口上,看住他的眼睛:“你难道不想取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然后将一个真正属于千羽家族的朝堂交给你的孩子?当然,小孩子如果不吃苦,不经事,是很难学会珍惜的,切莫让他将你辛苦打下的江山糟蹋了。所以,在他小的时候就要加紧教育,比如……”
千羽墨看着她头头是道的说着育儿经,目光不觉愈发柔和,忽的抬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孩子嘛……若是你给我生一个,我便要!”
洛雯儿正在迂回的说出她对集中权力于他一手的设想。
她以孩子为突破口,因为在雪山脚下的时候,她就发现千羽墨特别喜欢孩子,屡屡跟她提起未来的打算,都不忘把孩子加进去,所以……
结果冷不防被他压在身下,眸子旋即对上他眼底的淡红,有喷薄愈发的情|欲,亦有浓浓的宠溺。
唇瓣微有干燥,声音低哑:“云彩,我们生一个孩子,一起看着他长大,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好国君,然后我和你就去一个只有咱们俩的地方,自由自在,好不好?”
他柔和的目光,微烫的气息,就像静静拂过沙滩的海浪,将她的心泡得一漾一漾。
实在没法拒绝这样的他,有许多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拒绝在一次次的伤着他的心,仿佛在一次次的对他的认真开玩笑。
她对不起他。
他的吻已经落在她的颈间,她几乎要动摇了,不若……不若……
然而偏在此时,胡纶走了进来。
“主子……”
胡纶当是最了解二人之事的人,或者说是最清楚千羽墨心意的人,若无要事,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千羽墨眉心一紧,虽是不悦,却没有发火,而是整理衣物,快步走出。
洛雯儿隔着鲛绡看到胡纶递给千羽墨一封奏折,千羽墨展开一看,飞速合拢,又往这边睇了一眼,而后,望向殿门,似在思索着什么。
胡纶就守在旁边,犹豫再三,终于小声开口:“主子,你看……”
“给他!”千羽墨低语,然后将奏折交给胡纶,返身走回。
洛雯儿看着他在这几步的路程中神色渐缓,又恢复曾经模样,自己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袖子……能让胡纶不顾一切的打扰,能令千羽墨郑重其事的思考,能使他摆出轻松神色打算蒙混过关的事,定是与那人有关!
她没有忘记,起初答应留在宫廷,是为了等待那个人的消息。
这么说,他要回来了?
千羽墨撩了帘幔,正对上她来不及更换表情的脸,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要更换,她只是静静的靠在那,一瞬不瞬的看他。
唇角的笑意微有一滞,转瞬温软。
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揉捏着她的小指,沉默了片刻,仿佛闲聊般的说道:“他管我要兵,要去灭苗疆。”
顿了顿:“我给了。”
对于这位王兄的要求,他一律应承,也不知是想瞧瞧这位战神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模样,还是想探知大将军的最终目的,亦或者只是不想让洛雯儿误会自己蓄意为难,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倒很像是在推波助澜,以期某一日的到来。
那一日,会发生什么?
或许,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虽然他没有看她的眼睛,但是洛雯儿知道,他不会骗她。
只不过千羽翼去年就要走了十万龙翼军,剿灭北狄,依他带军的方式与个人能力,当不会消耗得如此迅速,怎么此番又……
各国的军队都是有定制的,每年的换防与操练都是按部就班,他这样突然调取,若是有人趁虚而入,更或者……
“别担心,”千羽墨拍拍她的手:“无涯各部驻守还算严密,而且……”
他清楚洛雯儿的担心……若是千羽翼将军队都集合到一处,然后包围盛京……
“他做人做事一向要求顶天立地……”
后面的话他便不用说了,可是云彩,难道你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吗?
洛雯儿也知自己不该有这种怀疑,可就是挥之不去,这令她万分苦恼。而且,千羽翼为什么要不停的剿杀外夷?若说西戎,那是有侵略之恨,可是东夷、南蛮和北狄又怎么惹到他了?还有苗疆……听说是制蛊之地,最擅邪门歪道。
那个曾经忠肝义胆,刚直狂烈的人,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是因为距离吗?是因为时间吗?还是……
“不过,他当是快回来了吧?”
不知是那只抚弄自己的小指的手一顿,还是她的心跳一停,待神思回转,她已经抬了眸,定定的看他。
千羽墨一笑,垂下眸去,只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掌心:“其实我比你更希望他回来……”
那个人,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大山,若是不能解决,他与她,永远无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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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一百九十一年,似乎是很不平静的一年,临到入秋的时候,无涯的燮昉郡民变了。
事实上是当地几个世家不断开垦私田,需要农民耕种。而人口的数量是有限的,世家贪心是无限的,谁都想胜过别的世家,于是开始争抢劳力。
而每个郡县又都有公田,所出粮食除了上交朝廷,便按比例分给世家和农户。私田的产物自是全归土地所有者,然若是只顾耕种私田,公田自是无暇分身,农民便只能忍饥挨冻,有人为了能够给自己打点粮食,还要到公田劳作,结果累死了不少。
期间,世家之间因为私田亦发生了争斗,所幸伤亡不大,而且无涯的律法第一条便是禁止开垦私田,违者必究,所以也就没有上报朝廷。只不过在争夺劳力的时候,世家威逼利诱,强制农民只能给自家耕种,而且连带亲属邻居都只能为一家劳作,若违背,诛族连坐。
然而都是一片土地的百姓,又如何不沾亲带故?于是世家彼此间的厮杀转为对农民的血腥控制。
人们忍无可忍,终于七月初十,爆发了无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农民起义,并急剧向周边郡县扩散。
噩耗于七日后传入盛京,想来燮昉的形势已是如火如荼,而朝堂上的争论亦是如荼如火,因为相比于外敌侵略,内乱似乎更丢脸,而他们似乎刚刚嘲笑过晖国……
一面持镇压意见。以吏部尚书李佼为代表,由礼部尚书尚靖怂恿,刑部尚书冯梁负责煽风点火,一力要求杀一儆百。这不仅是给那些正在或准备起义的“刁民”们点颜色,更是给那些幸灾乐祸且蠢蠢欲动的诸侯国以警示……不要以为无涯会像晖国一样没用,消灭几个乱民,对他们而言就像拍死只蚊子那般轻松。
只要尚靖支持什么,户部尚书英若丞是一定要反对的,除了要求千羽墨尽早修建陵墓一事。
他的理由是,镇压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民变的起因是世家开垦私田,应该从此处入手,方能彻底根除祸乱,平定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