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380一片冰心

“胡总管……”

来到车旁的是朗灏,挽着缰绳,脸上如同戴了面具般没有任何表情:“尚仪不必担心,王上大约还要睡上两日,尚仪只需守在一旁,按时为王上进食,待到王上醒了,自有御医近前服侍。”

她便守在床边,将帐子皆绾了以金钩收起,于是那人的脸便安宁的呈现在眼前。

他果真很安静,不语不动,就连呼吸都没有声响。

一日三餐,皆是补血补气之物,皆是流食。她扶起他,拿小匙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就好像喂进了一只瓶子。

他像个听话得出奇的孩子,全不似醒时那么别扭,仿佛生怕你担心,却更让人提心吊胆。

她只得一瞬不瞬的看住他,盯着覆着雅白缎面蚕丝绣被的胸口,留意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起伏。

车内很静,即便马车飞奔,四角的四足卧兽点金炉依旧烟柱袅袅,散播着令人安然与温暖的百合香。

如此,便仿佛时间静止,整个人都漂浮在空无的虚渺中,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计较,她忽然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

再看那个人,虽是睡着,却仿佛在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舒展轻松,似乎也享受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自一个梦中醒来,心中一惊,视线直接落在那个人身上……他依旧沉睡。

拉开窗子……已是夜了。前后的马车皆在车辕两端燃着气死羊风灯,仿佛落入人间的星辰,随着车马的奔驰,牵起一道又一道的光烟,若是能远远望去,定是壮观无比。

她又前后望了望……不知那些妃嫔现在都在哪些车中,还记得白天的时候,她见到的这列车队是首尾皆望不到头。

重新坐在床边,靠着床柱,继续看着他,心情依旧平静,却似死沉的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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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是一个梦,却是个春暖花开的梦,四围是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在高高的树上,或粉或紫,绚烂无边。

枝条抽出新绿,嫩得仿佛可以滴下青翠的汁。而叶尖恰好悬着露珠,欲坠未坠,清透得可爱。

她欣喜的穿梭其中,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却忽然闻得一阵异香穿过淡雅的芬芳悠悠飘来……矛盾而复杂,疏离又亲切。

心中一动,猛了转了头……

一片云从天而降,缓缓的遮住她的视线,缓缓的笼罩了她,很柔软,很温暖。

身心在这一刻无比的轻松。她舒服的置身在云朵中,随手抓起一团,再放开,于是,一小朵云自掌心升起,慢慢的浮到她的脸旁,耳边……像巧巧一般调皮的蹭来蹭去。

痒。

她忍不住笑出声。

结果被笑声惊醒。

结果果然发现有个东西在她脸旁蹭来蹭去。

那个东西还在嘟囔:“让孤就这么冷着,也不说塞个汤婆子进来……”

瞪眼看着千羽墨,却见他长眸紧闭,好像依旧未醒,只鼻子移来移去:“这个是什么?很软,很暖,很香……”

然后唇瓣就移到她唇边来了……

“千羽墨……”

抵住他胸口要把他推开,可是他却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终于吻到了她的唇上,

洛雯儿忍无可忍,张开便咬下去。

千羽墨吃痛,终于“醒”来,墨玉般的眸子尚带着雾一样的朦胧,然后便遭了洛雯儿劈头盖脸的一句:“我怎么会在这?”

他看看白绫水墨字画的床帐,又看看雅白缎面蚕丝绣被,一副亦是不解的模样:“大概是你觉得冷,自己钻进来的吧?”

“你……”

洛雯儿觉得自己原本好端端的待在床边这会却出现在他的被窝里还被他抱得死死的的确是个疑问,但是……

“我是说我怎么会在这?和你在一起,这是去……涼阈?”

千羽墨眨眨眼,终于“恍然大悟”,皱起长眉,似是有些难以理解她的疑问:“你是孤的‘随身之物’,自是要带上。只不过你磨磨蹭蹭的不肯上车,孤只好派朗灏去‘请’了。对了,朗灏的手一向比较重,又不懂怜香惜玉,没有弄坏孤的宝贝吧?孤瞧瞧……”

说着,就一本正经的贴上来。

若是胡纶在,定要撇嘴。

那日,是主子命令朗灏如此如此,才使得洛雯儿遭遇重击昏倒。当然,主子亦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可千万别把人弄坏了,一定要“恰到好处”。

其实想带走洛雯儿有多种方法,他不信主子想不出来,却偏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无非是看洛雯儿在入宫以后,只同朗灏多说了几句,再联系此前她对“薛郎哥”的偏心,主子的醋意爆发,于是今天特特点出是朗灏出手,又糟践了人家一番,无非是离间之计罢了。

只可惜,胡大总管现在坐在后面的一辆小车里望着车顶哀叹,自打有了洛雯儿,主子是越来越嫌他碍眼了,此番若不是求着,根本就不想带他来。

唉,他怎么有这么一个见色忘仆的主子?

此刻,他那无良的主子正振振有辞的反驳洛雯儿“让那些女人来暖床吧”的谬论:“孤只带了你一个女人出来,你是孤的随身之物,你不暖,谁暖?”

洛雯儿一怔……她分明看到许多妃嫔上了车,而且淑妃也……

“这回放心了?”

神思回转,正对上那双促狭又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心头当即一跳。

急忙将他推开,跳下床,拉开窗子:“朗侍卫……”

朗灏低沉的应声立刻煞风景的传了进来。

然后车驾停住,御医上了车。

她立在车外,看着夜幕下的茫茫雪原,再望望前后不见尾的车队……

雪声轻响,身后便多了一个人,递上一件貂绒披风:“王上说,尚仪要仔细着凉……”

然后,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王上的一片冰心,如今放在玉壶里,又有谁能看得到呢?”

原来当时确实是有妃嫔上了车,可是车队很长,她们又不知千羽墨坐的是哪辆,又总惦着“舍我其谁”,于是场面很是混乱,出了不少的乐子,足够元玦天朝派来的史官写上一阵子了。而那边,主车队已经开拔,勉强胜出的妃嫔虽然坐进了车,却是在千羽墨的提前安排下,朝另一个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