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带好笑的表情,又透着几分认真。
洛雯儿白了他一眼,继续望向水面,二人半晌无语。
“莫习,我要走了……”
千羽墨似是也被眼前夜景所迷,唇角勾着一丝幽眇的笑意,闻听此言,眉心顿时一紧。
“我要搬离别院,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以为他要阻止,还会问她原因,她早已想好了理由,可是……
“好,明天我让老吴来帮你……”
“不用,婉莹说她帮我把东西运过去。”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
又是沉默。
其实她一早便想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见得心愿得偿,却是不觉开心,还有几分不自然,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她有些懊丧,于是转了身子:“走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莫习竟没有拒绝,牵着她的手往桥下走,步子虽依旧舒缓,可是神色却不复当初,唇角绷得紧紧的。
洛雯儿有些恼了,弄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于是加快脚步,打算尽早结束这段路程。可是脚不争气,当即一痛……
“小心!”他一把扶住她。
她正待挣脱他,然而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当即眼角一跳:“莫习……”
他用来扶住她的左手,在她的雨过天青色的衣袖上印了个不算完整的手印。
纵然是月下,但是她也看清了,那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千羽墨收回手,另一只手依旧牢牢牵住她:“我们下桥。”
她想挣扎,可是他的脸色没来由的让她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上怎么会有血?而且他左边的袖口,不知何时染上红痕斑斑,如梅花落雪。
只是犹豫间,二人便下了桥。
方一走下,千羽墨便松开她,弄出条帕子,随意的往左腕上一缠。
她记得,他对她说过,那是他的护身符,可是……
睇向她,目光清冷,语气淡淡:“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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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顺利的搬出了别院。
搬走的那日,千羽墨没来,胡纶也没出现。
她没工夫多想,因为她要将狼人一并带走,仅是试验着让他走出笼子,防着他不要伤害别人和自己,亦不要从车里突然蹿出去,就已绷紧了她的全部神经。
路上,她特意将小碎花窗帘卷了一半,让他看外面的景色。
狼人一边吃饺子,一边看得很认真,简直目不转睛。
洛雯儿紧张中又带着几分欣慰,或许这样做是对的,毕竟他终有一日要融入人群,到时……
车外忽然发出惊叫。
原来有一对母子正经过车边,狼人突然把手伸出窗外,将那个小孩子拎了起来。
“三郎!”洛雯儿急忙扑上去。
三郎是婉莹给狼人取的名字,听起来很是有几分暧昧的亲切,只不过她此刻看不到他的脸,而外面传来的哭叫令她觉得三郎的表情一定不那么亲切。
在这惊魂一刹,无数可能出现的恐怖后果在脑中唰唰闪过,然后三郎身子一仰,直接将扑过来的她撞倒在地。
窗口旋即出现一个小孩子惊恐万分的脸,可是紧接着,一个饺子放到他唇边。
三郎饱满却略嫌坚硬的唇微微开启,有些含混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吃。”
洛雯儿当即震惊了。
然而那个小孩子看着饺子,小脸一皱,大哭起来。
三郎却仍抓着他不放,神色坦然而坚定,饺子则更执着的对着小孩的嘴:“吃。”
确定三郎没有恶意,洛雯儿咬牙坐到他身边,努力培养出个笑脸,刚要规劝。
三郎却是神色不善,将饺子直接塞进那张哇哇大哭的嘴里,臂一抖,便将孩子丢出车外。
好在孩子的母亲一直抱着,孩子才没落到地上,可是一惊一吓,又被莫名其妙的塞了个饺子,孩子顿时咳得要命,咳完了继续大哭。
车外,婉莹少有的好脾气的赔着礼,终于让那些人勉强相信刚才那只毛乎乎的大手的主人并无恶意。当然,导致这番道歉成功的关键不是她的说辞,而是递上去的二十两银子。
婉莹脸色不善的盯着三郎,三郎若无其事的吃饺子……为了防止他因饥饿伤人,洛雯儿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大盆羊肉馅的水饺,而此刻的她却是渐渐收起了紧张之色,满面欣喜的看着他。
婉莹正待训斥,洛雯儿连忙阻止,眼底尽是激动的光彩:“三郎不是想伤害那个小孩子,他只是觉得他可爱,要给他饺子吃。”
婉莹目露怀疑。
“而且他刚刚还说了一个字……吃。”洛雯儿继续欣喜:“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字!”
婉莹上下打量三郎,怀疑之色渐去,忽的凑上前,指着他捧着的大盆,笑眯眯道:“我也想吃。”
狼人看也没看她一眼,抱紧大盆转了身,好像这样婉莹便不存在了。
婉莹气得脸通红:“吃,你就知道个吃,撑死你!”
跳下车,“咣”的关了车门。
三郎对着车壁,又扔进嘴里一个饺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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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不在的这段日子,通过往来于别院和天香楼之间的婉莹得知,在赵益的带领下,生意依旧红火,无论是金银进出还是人事安排皆井井有条,而当她看到楼上楼下宾客满座,伙计们来来往往井然有序,而账目亦是清楚明晰,她便彻底的松了口气……自己果真没看错人。将来可以让赵益打理天香楼,她便能放心的去开美容院了。
三郎被安置在后院。虽然伙计和张妈等人对这个样貌虽然英俊但表情声音言行举止迥然异于常人的家伙表示了极大的好奇,但他们很听话的按照洛雯儿的要求不去打扰这位“贵客”,而且就算有人无意路过……比如梅儿正处于求知的年龄,但毫无例外遭到婉莹的驱逐。婉莹对这个漂亮而古怪人物的维护极大的刺激了张顺,令小伙子蔫吧了好几天。
然而除了多了个三郎,天香楼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只不过……
莫习又是几日没出现了。
那夜……许是月光太好,许是夜色太深,竟让她觉得一切好像是个梦,然而……
她不觉摸摸右臂,那天晚上,那个血手印就印在这边的袖子上。
他是受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好像……毫无察觉?
如今又是怎样了?会不会……
想着想着,就拨乱了算盘珠。
这本就是初学的玩意,她借着算账拿它做练习,结果又失败了。
撇开算盘,扯了纸,拿笔在上面勾画,努力静下心思。
账房外传来几声寒暄,她竖起耳朵……
老吴?!
“咚咚咚”。
门声响的瞬间,她已顺利从门口弹回位子上,顾不得脚骨微痛,抓紧笔,一本正经的在纸上描画,做出忙碌姿态。
“进来。”
门开了……
她目不转睛,继续勾画。
藤椅轻微的响了下,好像有人坐了下来。
她又装模作样了一会,方睇向那边……
眉心一抖,旋即望向门口……
“就小的一个人……”老吴的公鸭嗓响起,与此同时,她感到他的目光分外犀利的打穿了她。
今天的老吴,似是很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