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大汉陡然听明白是这么回事,顿时气得头发直竖。一把拔下插在桌面上的大刀,挥刀将桌子劈成两半,引得众人惊叫连连。
刀光一闪,直指向洛雯儿:“你再说一遍!”
“您要是不嫌烦,说十遍我都有时间。”收了扇子,逐一指去:“您带着这几个弟兄,不光到我这找茬,还弄坏了桌椅,打碎了碗碟,这可不都是银子?您还糟蹋了这么多饺子,啧啧……”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摇头叹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算上人力物力运输费,工钱油钱柴禾钱,您可知这又是多少银子?”
“还有这些位客官……”她目光一扫,扇子一轮,仿佛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囊括其中:“我就不说您这一闹腾让酒楼损失了多少,但看这些客人,好容易在这吃顿饭……人家那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结果却遭到了这等惊吓,我还没管您要精神损失费呢……”
“精神损失费?”大汉一怔,转而大怒:“呸!臭小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洛雯儿仔细打量一下他,噗嗤一笑:“就您那脸?还是算了吧,我怕崴了脚……”
大汉费了半天劲才明白过来,气得哇哇叫:“臭小子太嚣张,老子今天非砍了你不可!”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众人眼瞅着那位风度翩翩,谈吐不凡的少年就要像那张桌子一般顷刻两半,不少人已经吓得闭上眼睛,却更有人惊吓过度,根本来不及交睫,倒是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但见刀光劈下,利刃裹挟着厉风将少年鬓间的散发扫得四下翻飞,少年光洁如月的脸亦是骤然一亮,仿佛映了那寒光,如银似雪。
这一瞬,长刀呼啸。
可也就是这一瞬,啸声忽然落空。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刀光劈下,却没有砍到少年,而是划了道刺目的弧光,直直劈到地上。
巨烈的震动令大汉的虎口开裂,渗出鲜血,沿着指缝、手背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不仅众人惊愕,就连大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看到少年依然手摇折扇,立在面前,笑意微微。
刚刚的确是寒光一闪……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明明是一击必中,怎么会……
然而冷静过后,有些人渐渐恢复了记忆。
刚刚,就在寒光一闪之际,就在利刃距离少年的面皮儿仅有头发丝那么粗细的距离之际,他们好像看到,少年平平的往后移了一步……
但是,怎么可能……
大汉自是也不相信,提了刀,再次挥下。
这回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刀光闪,带着劈山裂地之势,划出一道强悍的光芒,狂啸而来……
然而偏偏是在那即将触及少年的瞬间,少年就向被厉风吹起的纸片,平平的向后飘开,一步……
刀再次砍到地面,爆出惊天巨响。大汉的伤口骤然崩裂,青筋如被吹了气的蚯蚓伏在手背上,整只手连同胳膊都涨出紫红,伴着战栗,血珠滚滚。
“大哥……”
“大哥……”
其余弟兄围上来。
大汉挣脱他们的搀扶,手臂一挥,嘶声厉吼:“给我把他剁成肉酱——”
弟兄们立即齐齐响应,抽出兵器,舞成一片耀眼光幕,哇呀呀的就冲洛雯儿扑来。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眶也几乎瞪裂。
可是那少年依旧摇扇立在当地,唇衔淡笑,仿佛丝毫不为眼前的恐怖阵势所动,然而却于光幕压来的瞬间忽的不见了踪影。
众人的疑问尚未出声,就听有人叫道:“在那,在那……”
可是即便循声而望,也看不到少年的踪影,顶多于视线的边缘捉到他的一角青色袍摆。
不过很快的,他们便开始觉得眼花缭乱。
因为那一袭莲青色衣袍忽的幻化成无数道影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南忽北,此方还未消失,那边已然出现,竟仿似织成了一张愈发紧密的网,笼罩在众人头顶。
大汉们开始胡乱的抡着大刀,却只能砍到影子的末梢,再一看,影子已经跑到别处去了。
楼中一片沸沸扬扬的混乱。
然而混乱中,有个声音清脆道:“眼睛!”
众人尚不明白少年在说什么,却见一个大汉翻倒在地,捂着眼睛惨嚎起来:“我的眼睛,眼睛……”
血,自指缝间汩汩流出。
紧接着,又一声清脆传来:“鼻子!”
“嗷……”
又一个大汉一声惨嚎,捂住鼻子蹲下身子。
“耳朵!”
“腿!”
“左数第五颗牙!”
……
伴着这一声声清脆,大汉们纷纷丢了兵器,要么跪倒在地,要么满地打滚。
人们早就给他们腾出一大块空地,任他们折腾。
盛京繁庶,百姓生活不错,可是偏有些人不思劳作,只想如何不劳而获,而且这种人越来越多。
盛京做生意的人不少,这些人开始只朝店铺饭庄下手,现在竟然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了,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借”钱是常有的事。
百姓敢怒不敢言,因为五大世家把持朝政,他们不下来欺负平头百姓已是不错了,而这群人多又与世家有牵连……无非是用“赚”来的银子孝敬高门大院里的家臣,遂愈见猖狂。
而眼下见他们不复此前的嚣张,个个鬼哭狼嚎,众人心里这个痛快,于是不由拿眼睛去寻找那位少年,但见她自屋顶翩然而下,青色衣袍旋转翻飞,仿似神仙下凡。
落得地面,不急不喘,只面色稍显红润,却是灿如桃李,而眸子更加水亮,如宝石生辉,微微一扫,波光流转,凛然生威。
众人顿时心生敬畏,然而忽听一声裂响……一人脚下摊着数个饺子,还有几块碎瓷片。
原来是有人趁乱偷藏了饺子,然而事出紧急,竟是连盘子都塞进了袖子里。
洛雯儿的目光只是自那碎片上移过,便徐徐往前走去,停在那连打滚都没有力气的几人身边,站定。
折扇轻摇,笑意微微。
那几人急忙挣扎着跪倒在她脚边,连连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我可不是什么大侠,我不过是在盛京这块地皮求生存的一个小老百姓,还要仰仗各位的‘照顾’呢……”
“不敢,不敢,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洛雯儿直起身子,微笑的唇角渐生寒意:“平生最恨的就是不劳而获,你们手脚俱全,正值壮年,却不思进取,鱼肉百姓,游手好闲,四处敲诈,简直罪无可恕!”
“是是是,我有罪,我该死,大侠饶命,饶命……”
周围便有人笑……都“该死”了,还饶什么命?
众人也纷纷明白过来,顿时笑起来。
洛雯儿轻哼一声,眸光一扫,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四下里顿时一片静寂。
“今日,你无缘无故砸了我的场子,我便让你们拿血来赔,咱们算是两不相欠!”
“是是,大侠仁慈!”
“大侠高风亮节!”
洛雯儿冷冷一哼,几人顿时噤声。
“只不过,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若是有谁胆敢到天香楼无事生非,进门者,砍腿!动楼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筷,剁手!就是打这路过,敢偷看我天香楼一眼的,就挖了他的眼睛!”
“是是是,从今以后,我们弟兄几个绝不在这附近出现……不,我们绝不走这条街!”
洛雯儿微微一笑,却是神色一冷,袍袖一挥:“还不快滚?!”
“谢谢大侠!”
“多谢大侠饶命!”
几人纷纷叩首,拾了兵器,连滚带爬的扑出门外去了。
洛雯儿立在满地狼藉之中,莲青衣袍却是一尘不染,仿若出水莲花。
扇子一扬:“诸位且安静……”
满室的嘤嘤嗡嗡霎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望住她。
“今日酒楼进了几只苍蝇,扰了众位的心情,洛某深感抱歉。既是如此,今日在此进食者,不论开销多少,一律免费!”
众人欢呼。
洛雯儿又特意走到那个被吓哭了的孩子身边,摸摸他的头,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银锞子,放到孩子手中。
那位母亲连连称谢。
在众人崇拜与感激的目光中,在交口称赞的啧啧连声中,那身莲青色的衣袍就像她刚刚出现时那般,不疾不徐,不喜不怒,上了楼梯,缓缓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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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一百八十八年冬至的前日,位于盛京吉顺街街口那家新开的酒楼天香楼又传出一爆炸性|事件……几个地痞流氓妄图敲诈勒索,却是被天香楼的掌柜一番痛揍,出手之速,命中之高,招式之奇,前所未有,一时之间,传遍街头巷尾,并向周边继续扩散。
然而传诵最多的,是这位少年掌柜的行侠仗义,乐善好施。
于是,在继此前的七“最”之后,新一轮的震撼呼啸而来,就像重重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推向四面八方,推向整个中原大地。
这本是好事,然而……
“莫习——”
一声厉吼忽然穿破夜晚的静寂,竟将房顶的瓦亦惊得跳了两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