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在眼底弥漫,怒吼与马蹄在耳边狂啸,仿佛要将人马尽皆吞没。
千羽翼却率领士兵岿然不动,直至怒雷携卷狂风滚至眼底,方稳稳举起通天长戟。
无一声呐喊,却有惊雷响在心中。
二十七名士兵齐齐兵出鞘,箭上弦,纵马挽缰,直向那灭顶风暴狂奔而去。
距离仿佛以裂空闪电一般的速度无比迅猛的缩短,仅是眨眼之际,就撞至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昌黎眸底陡然一缩……那是什么?
亦是烟尘,似是携着更为狂暴的霸悍之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前方,从两侧向这边席卷而来。
烟尘中,数不清的战旗逆风而飘,而风行之快,几乎将它们扯成无数条直线,仿佛一块块生硬的铁板,就要向他们迎头砍下。
浓重的黑色,隐约可见的飞龙在天,于烟尘起伏中闪烁金光。
伏兵?!
不是说千羽翼身边只有百人吗?难道……上当了?
不对!即便霍嘉不来通风报信,他们也已听说千羽翼身边只带着百名士兵,据说是为了救一个女子。
当时他之所以觉得此消息不可信,是因为千羽翼铁面冷血,从不对女人动情。上回晖国曾送他一名号称天下第一佳丽的美人,他看都没看一眼就当场拒绝。如此无情之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而令自己身陷险境?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个国家多少的人想要他的项上人头?
不,绝不可能!
只是依无涯这些年的行事作风,因为那个至今不被天朝承认的国主的无赖之举,而变得愈发的狡猾刁钻无所不用其极,此番保不准是故意放出风声,引人来袭,趁机歼灭并挑起事端。
无涯又嫌地方小了,是吗?可是这几年,龙翼军南征北战,拓出八十万里疆土,已成为面积仅次于雪陵的第二大诸侯国,而无涯自建国至今仅仅历经了一百八十八年啊。
所以即便听闻消息,无夜也无任何举动,甚至不曾提及。大家都在观望,等着看到底谁沉不住气,而且……想来其他的诸侯国也早已听到动静了吧?
可是霍嘉信誓旦旦的说千羽翼的确只带兵百人,身边也的确有个女子,而千羽翼亦受了眼伤……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千羽翼已经破解了他的天罗之阵。
这么说,消息是真的了?
那个女子……千羽翼真的为了个女子动心了?这个消息倒似乎比千羽翼只带百人在侧更让他震惊。
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他不禁生出几分兴致。
而当时,举朝哗然,立即商讨要如何消灭千羽翼……只想见尸,不想见人!
然而公子们太多,谁都想立功,而谁都有顾忌,因为总有人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似是看见霍隐与某公子过从甚密……
就这么折腾三日,三公子方狠下心,派他出兵,却又担心中了埋伏,只给了一万人……
这群公子,又想要王位,又怕伤了元气,最终倒霉的只有他们这些将领。
他虽不满,却也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愿,遂带万人匆匆而来。
一路上,两个副将参军亦为如何施行战术争执不休,不得不数次停止进军调节矛盾。
他心中憋着股气,再看方才……对方仅二十八人,却人人同心,而自己这边虽数以万众,却如同一盘散沙。
无夜……即便无外敌来犯,怕是离灭亡之日亦不远了,仅偷个风水宝地,便真的能保住万代江山?
可是作为无夜的将领,他不能对劲敌坐视不理,今日即便拼了这条命,亦要将千羽翼斩于马下!
然而,这只是在对方仅有二十八人的情况下。眼下,四面尘土飞扬,旌旗招展,不待他发令,众人已觉中了埋伏。
看那气势,怕是有三万人尚不止,而龙翼军骁勇善战天下闻名。
士兵先自吓软了腿,又见狂烟乱作,旌旗四起,只觉是神兵天降,结果尚来不及看清形势,便掉了脑袋。
于是不少士兵当即勒马,来不及减速的人便撞到他们身上,后面的人再撞上,再有人回头逃跑……近万人的队伍顷刻乱作一团。
一群蠢货!
此刻虽伏兵在即,然而鞭长莫及,只要围上千羽翼,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亦难逃一死,斩获首级只在顷刻之间,然而这群家伙却被吓破了胆,前进是死,后退亦是死,可是他们宁可死得窝囊!
万人败于百人,他此生还未吃过此等屈辱的败仗!
不再管这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攥紧了偃月长刀,大喝一声,直奔那黑袍黑甲之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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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起,风声烈,生死对决只在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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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惨嚎依然响在耳畔,昌黎不用回头,亦可想象他们是如何自相践踏,零落成泥,如何在敌人的刀剑下毫无半分抵挡的勇气,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他再也管不着了。
他的浑身渐渐松弛下来。
三十年的风餐露宿,金戈铁马,终成一梦。
这个梦,碎了。
终于可以放开了……
然而……手,依然紧紧攥着他的武器,相伴他三十七年的偃月长刀。
一切,都在眼前倾斜……倾斜……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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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倒在马下,双眼对着烟尘弥漫的天空。
今天艳阳高照,他记得千羽翼从山岗上冲下来时天上正有几朵白云静静停留。
阿菲,你说你最喜欢我陪你看云,不知道那几朵云现在有没有飘到你的身边……
微动的眼珠终于归于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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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翼看着昌黎的眼睛渐渐蒙上尘埃,微偏了头,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厚葬!”
长戟一轮,指向前方:“全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