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小凳子兴致勃勃的将锅架在“笊篱”上。
烧水?
柴禾呢?而且将锅架得那么高,柴禾能够得着吗?
“姐姐说,有了这个,就用不着柴禾了。”小凳子认真解释道。
千羽翼本是心情大悦,正打算亲自献一把殷勤,闻言止住脚步……不用柴禾,怎么烧水?
洛雯儿的脸色一直冷冷的,只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是啊,省得有人嫌我浪费!”
有人?什么人?谁敢?
然而见那双清亮亮的目光怨怒的瞥了自己一眼,千羽翼方明白那人指的就是他!再思及昨日之事……
怒。
他怎是小气之人?他无非是担心……
看吧,又生气了,又生气了。洛雯儿心想,这人就是个单细胞动物,仅这么会工夫,心情便阴晴了几个来回。
于是也懒得理他,嘱咐小凳子看着水,自己转身就走了。
她竟然都不听自己解释!可是……他要怎么解释?
千羽翼的心情有些乱,乱得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年是惊鸿一瞥,如今经过五年的休养,忽然蓬蓬勃勃的生长起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她,他还想要同她好好谈谈。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迟疑,所以错过了,如今,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然而那夜探病,他只流露出一点意思,洛雯儿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之后再无机会,而且俩人见了面没一会工夫就要斗气。
千羽翼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曾经“冲撞”了她,可当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说第一次是因为震惊,因为意外,因为难以置信,因为她们实在太过相似,所以情不自禁,那么第二次呢?当他看见她在火光熊熊中跌跌撞撞的冲向他,呼唤他的名字,那一刻,心里涌出的岂止是喜悦?可是她呢?她偏说自己只是不想欠他的情。
他不是没有怀疑她在说谎,陶老头说女人总是口是心非,可看她的表现又不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又不敢问。
出生入死近十载,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血雨腥风,他何曾有过惧怕,何曾有过犹豫?可是眼下,他看着她走下城墙的背影,拳紧了又紧,竟是不能追上去。
“成天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做出那些惊世骇俗之举,也不知想要吸引谁的主意!”
云峰不知何时立在身后,阴阳怪气。
小凳子只一心守着锅,这会摸摸锅底……果真开始热了。
他装作没听见云副将的话,只一下一下的瞟着在视线边缘飘着的墨黑披风,撇撇嘴……梳洗打扮,里外换新,连头盔都擦得锃亮,也不知是谁在吸引谁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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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带着小凳子走在街上。
自从发现自己能够回到现代,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这个过程是怎样发生的,至今一无所知。
她将但凡能想到且能实行的都试了一遍……无果。
她也不断怀疑一切会不会是她的幻觉,可是那个来电时间又怎么解释?
若是没有这次意外,她可能真的就安心的待在这个时空,可偏偏又让她骤然得了希望。她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在这次发现之前她也曾无意间回到过现代却又莫名其妙的转回?又或者在将来的某一日她便会无知无觉的离开这里?可是,那到底是个什么时间?
她一脚踢飞个石子……老天,你是不是玩我呢?
小凳子觉察到她近来情绪不稳,每日里跑到街上,四处游逛,却不像是看热闹,而是找寻着什么,尤其爱往墙角缝隙里瞅,好像能从那里发现什么宝贝。
早上兴高采烈的出来,晚上垂头丧气的回去,是这些天里不变的规律。
他转转眼珠,拉着她跑到一个摊子前:“姐姐,请你吃灶糖!”
洛雯儿看着放在手中做工粗劣颜色可疑的灶糖,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要过小年了吗?”
“今天就是啊。”
小凳子咬下一块灶糖,将丝抻得老长,拿刚刚抠过鞋底的手指卷了,又放在嘴里。
洛雯儿只觉胃里一个翻腾,赶紧调开目光。
甫一放眼望去,惊见这个被战火洗礼过的小镇竟仿佛在一夜之间便从废墟中站起,青墙碧瓦取代了昔日破败,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
来往的人也一扫颓废之气,个个喜气洋洋,怀里抱着各色物品,完全是过年的气氛。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
即便经历了战乱,即便经历了死亡,然而此刻,它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而这个奇迹的缔造者,究竟是传说中的神龙,还是埋在人们心中永不坠落的希望?
心下一动……
能回去也好,不能回去也罢,生活总是要继续,她不能为了暂时的失败而放弃希望。
她握紧了拳,感受血液正在澎湃汹涌。
“姐姐,姐姐……”
洛雯儿收回目光,落在捏着自己衣角轻轻摇晃的小女孩身上。。
“豆豆,找姐姐什么事?”
豆豆是她上次在跳绳事件中见义勇为帮助的小女孩,才五岁,父母早在三年前的一场瘟疫里双双死去。
同样是没有父母,受人欺凌,所以洛雯儿当时才会那么激动,而豆豆为此把她当做了亲人,只要在街里看到她就会跑过来找她玩。
“糖人!”洛雯儿一指货架。
小凳子这个小气鬼!别以为她不知道钱是千羽翼给的,为的是不让她再“骗”小孩子的东西吃,而他竟然只请自己吃脏了吧唧的灶糖。
小凳子撅着嘴,不情愿的掏了银子。
豆豆举着胖乎乎的糖人,笑得眼睛弯弯的:“谢谢姐姐!”
拜托,是我买给你的好吧?
小凳子一怒之下,将剩下的灶糖都塞进了嘴里。
“姐姐,这个糖人好像小白……”
“小白?”
“就是我养的一只兔子,雪白雪白的,可是前段时间忽然丢了……”
“丢了?”
“是啊,我的小白可漂亮了,鼻子上还有三个小黑点,就跟这糖人一样……”
鼻子上有三个黑点……怎么和小强一个模样?
洛雯儿忽然问道:“你的小白是什么时候丢的?”
豆豆眨眨眼:“就是……”
洛雯儿只觉腮边发烫,浑身不自在。
小白被发现丢失的那天恰恰是小强出现的日子,可是一只兔子怎么可能从居民家里跑到城头?还完整无损平安无虞?
回想当日情景,她清楚的记得,她刚藏起小强,千羽翼就出现了。
千羽翼……
不过小凳子不是说他即便让自己和士兵饿着肚子也不肯动百姓好容易藏起的粮食吗?怎么会……
“姐姐,奶奶让我请姐姐回家过小年。”
洛雯儿猛的回过神来,感觉那个做贼的人倒成了自己。
无限心虚的她本想拒绝,可是豆豆使劲摇着她的手,又让她回头看。
豆豆的家就在街对面,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白发老奶奶正站在门口,对这边招手。
她身后的房屋即便经过修葺依然低矮而简陋,然而却因了这个笑得慈爱的老人而凭生出几许温暖几许亲切。
那,是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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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臭女人,竟敢夜不归宿!
在洛雯儿留在豆豆家欢度小年的时候,辛苦了一天的禹城守军却在千羽大将军的雷霆暴怒下,奔往禹城的大街小巷,去抓捕一个让他们无法过节的可恶女人。
人还没找到,有人来“报案”了。
据说有个女人给孩子们讲了个什么“生蛋老人”的故事……你说人怎么会生蛋?还说什么那个穿着红衣服满脸白胡子的胖老头在廿四的夜晚会驾着用鹿拉的车满天飞,随身带着个大麻袋,专门给小孩子送礼物。
你说送就送吧,不走门不走窗不钻狗洞偏要爬烟囱。
有个孩子就忧心忡忡的说:“他那么胖,怎么能爬下来呢?万一卡住怎么办?”
然后孩子们纷纷跑回了家,又哭又闹的强烈要求把烟囱砍了。
来人最后奉上证据——一捆挂满了小玩意的干树枝,据说叫什么“生蛋树”。
千羽翼拿着“生蛋树”,表情难辨喜怒,然后一甩披风走了。
洛雯儿毫无愧色的跟在后面,跟在更后面的人则听她唱了一路的歌,直到躺在床上,那个欢快轻松的调子依然在耳边回响。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嘿!叮叮当,叮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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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岁,千羽翼宣布这几日城墙的修筑要赶工,除夕便可以休息,连休三日。
众人都很高兴,更是起早贪晚的干。
可是这天早上起床后,不少士兵出现头痛、头晕、耳鸣、恶心等现象,有的人干脆开始呕吐,另一些人则是嚷着自己看不清东西,全身乏力。
大家怀疑是不是最近赶工累到了,可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马不卸鞍昼夜兼程的千里驰援,不是没有经历过粮草告罄被困数月的危难艰险,怎么会因为这么小小的一个工程而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