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鬼煞冷冷地看着这群闯入十万大山的人,冰冷刺骨的阴风,拂动他黑色宽大的袍子,在这片荒凉夜色之中,这个人似乎也渐渐显得虚无飘渺起来,带著一丝不真实。
四面八方阴影舞动,妖魔咆哮,无数道黑影朝众人簇拥包围过去,无论是正道的人,还是妖族门众。
蝎娘子,白雀妖,幽冥二老这几个老妖高人直变了脸色,“鬼煞,你疯了么!你身为妖祖之一,如此对待妖族同门,难道就不怕死后被妖神打入九幽深渊么!”,蝎娘子大声喝道,此时此刻,这被视为蛇蝎女子的五毒宗宗主,哪里还有那魅惑人心的妖娆风姿。
炼狱尊者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之色,毕竟他早先一步便让门下弟子撤退,况且他炼狱山损失最重,即便与蝎娘子这几人有同盟之约,但像他们这些活了这么久的大妖,谁真的会相信对方?这老妖巴不得这同盟几派的人死光,心中才平衡。
鬼煞淡然一笑,冷声道:“妖神?我鬼煞所信奉的神明,从来就不是东皇太一。”说着,他轻轻抬头,看着远处天边那道澄净的光柱,目光隐约有几分怅然。
“你,你!”蝎娘子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鬼煞竟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自古相传,天地初分之时,天地灵气厚若实质,太古三皇中的东皇太一以无上神器之力,让天地衍生出无数山海异兽,天地灵种,亦即为蛮荒所有族群的前身始祖,是以但凡蛮荒一族之人,可是无一不以东皇太一为先祖神明所虔诚信仰,莫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也不知想到些什么,鬼煞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神色再次复归漠然。
无数邪灵鬼物,围着众人飘舞游荡,黑暗中,无数狰狞嘶吼声回荡着,片刻之后,随着不知那一只凶物率先行动,几乎同一时间,大地动摇,所有的妖邪异物如贪婪的野兽,冲向了场上所有人。
众人同时色变!
蜀山,昆仑,冰岚云阁的人早已见机汇合在一起,各守一方,以免背腹受敌,他们都是在妖潮中杀出来的人,对这样的邪灵妖物早已熟悉,在这样的凶险情形之下,俱都显得虽惊不乱。
但看妖门那边,那几派的人早已乱成一团,在无数怪兽咆哮怒吼中,不知死伤多少,偶尔有人见机学着那些正道之人那般结阵而守,但无奈道行远不及那些异物,不消几波冲击,便四散分飞,迸裂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本来弥漫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在无数厮杀之下更为浓重,却彷彿更刺激了周围这些邪物,转眼间就有无数其他邪灵妖物扑了上去,即便在那几个老妖的联手率领之下,仍是有数不尽的妖族弟子就此丧生,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就被正道之人杀得斗志低落的妖族门人,更是惊惶失色,只如树倒猢狲散,人人自顾落荒而逃,蝎娘子几人连连呼喝,也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几个老妖见得原本就仅余不多的门众,此刻又白白损耗了许多,心痛愤怒之余,对那位不分敌我的妖祖更是痛恨诅咒,经此一役,他们这几个原来在蛮荒中也算甚有实力的门派,可谓元气大伤,日后能不能在各种危机争斗中幸存下来,也是个问题。
这大山谷地之中,此刻早已到处都是那些怪物的嘶吼声音,远远回荡,阴风呼啸,鬼雾丛生,一派人间地狱。
更令人心中发寒的是,那些倒下去早已死去的尸体,也不知被什么邪灵之力所附,拖着断肢残臂缓缓动了起来,朝着生者的气息爬去,仿佛一只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凶灵恶鬼,要把活人拉下那无边苦海一同陪葬。
正道的人紧守着那一方之地,面对可怖的场景,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是好看的,这些杀不尽,极难杀死的邪物,遍地都是,片刻之间就将偌大一点谷地挤的水泄不通,原来这处保存得尚好的部族遗迹,早已被破坏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各种房屋石柱纷纷倒塌,一派废墟模样。
而远处黑暗中,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怪兽正狂涌而来,与众人一路所见的平静截然相反,真不知道这个原始森林中,这么多的邪灵妖物,原先到底蛰伏在哪里。
“去那个祭坛那里!”慕容龙幽身影飘动,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妖潮中腾空而起,八荒葬魂横扫出一小片空地,大叫一声,众人精神一震,纷纷会意,也只有那里靠着山壁,地势居高,能攻易守。
众人缓缓往半山那祭坛之处退去,手间法宝神光涌动,各种五彩灵光闪耀而出,每一次的挥舞,都有无数邪灵妖物嚎叫着死去,一路上直杀的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硬生生从这凶险莫测的妖潮中,直杀了一条通道出来,抵到那半山祭坛跟前之时,几个人人全身上下尽是血污,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无数的怪物汹涌上来。
就在这时,但见燕若雪轻叱一声,素手连挥,降雪仙剑在幽暗中散发出一阵柔和而绚烂的光亮,四周瞬间寒气弥漫,燕若雪持剑轻舞,剑光腾挪纵横之间,竟是把整个半山腰都冰封起来,一道巨大的冰墙忽然凭空凝聚结起,横亘在山路之中,生生地阻断了那些怪物的去路。
“嘭!嘭!……”远远的传来巨大撞击声,众人往山下看去,但见无数怪兽密密麻麻地挤在冰墙之后咆哮怒吼,狰狞之极,委实可怖,但令人惊诧的是,与冰墙相撞的那些怪物,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冰封起来,身上铺着一处厚厚的冰晶,再也不能动弹,而身旁那些相触到的妖物,亦是慢慢被冻结起来,这股霜冻仿佛能蔓延一般,只转眼间,整条山道便伫立了无数一动不动栩栩如生的冰雕。
燕若雪微微松了一口气,反手把降雪倒插在坚硬的岩土之上,轻轻抹去嘴角上挂着的殷红血丝。
“好一剑「雪飘人间」!小雪,你真不愧是燕师叔的女儿”陆雨晴惊叹一声,除了蜀山几人,昆仑、冰岚云阁一众人,都是一时侧目,心中暗惊不已,没想到蜀山这从未曾显山露水的燕若雪,竟是如此厉害,单凭这一剑奇威来看,这个女子的修行道行已超过了场上大部分人,甚至不在慕容龙幽之下。
明筱倩凑到陆雨晴身边,气鼓鼓道:“雨晴姐,我也是呢。”
陆雨晴怔了一下,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嘻嘻道:“是是是,你这小妮子手上的「玄霜」,可是与「降雪」一样,都是我冰月峰世代相传的仙剑呢。”
明筱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不过人家可没姐姐这么厉害……”正说着,感觉到身后吹来了一阵带着隐约臭气的山风,她身子忽然一软,险险就坐了下来,不仅是她,几乎场上所有人都是一身疲态,连续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此刻能稍稍喘息一会,绷紧的精神一松,几乎每人都感到一阵虚脱感涌上来。
“哎,痛痛……”这时,忽然一阵大呼小叫传来,正是宁归邪一噗通坐倒在地,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再次裂开,鲜血淋漓,痛的这家伙一脸煞白,瞪着眼哆嗦着,那样子,直让众人忍俊不禁,林煊走到他旁边,就要施展「如沐春风」替他疗伤,昆仑的洛雨菲走了过来,递过一瓶药膏,看了宁归邪一眼,没好气道:“这是我昆仑独有的疗伤丹药「活血生肌散」,让这鲁莽的家伙涂上吧,他伤势太重,要用五灵法术给他治好,太耗元气了,等一会还有激战,林师兄还是留点力吧。”
没等林煊说话,洛雨菲又道:“不用谢,这是还当年的人情。”
她这句话落下,林煊和另一边坐着小憩的陆雨晴都是一怔,顿时想起了当年在那个绝窟中林辰送了一瓶丹药给被巴蛇重伤的叶千帆疗伤,没想昆仑的人至今仍然记得这份人情。
看得慕幽龙幽和叶千帆的目光看来,林煊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微笑谢过,倒是宁归邪一时气结,冲这昆仑女子的窈窕背影嚷道:“喂,什么叫鲁莽,你回来给我说清楚……哎,痛痛!”
却是陆雨晴和燕若雪走了过去,帮他包扎伤口止血,看到他这喋喋不休的样子,陆雨晴顿时不打一气来,手上加了几分力,直痛的宁归邪大呼小叫,才道:“知道痛才好,叫你这小子让人不省心!”
就是性子温柔的燕若雪,此刻也不禁皱眉,嗔怒道:“宁师弟,你怎么这般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以自己的命换那些妖人的命,值得么?”
听到她的话,众人都是沉默下来,看着这伤势最重的人,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宁归邪那股刚烈勇猛的气势,仍是让他们印象深刻,就是一向与他不合的聂阳,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狠人,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那样以命换命的行事方式,简直是疯子所为,六脉会武败在他手下,真是一点也不算冤,宁归邪道法之高,性子之倔强,便是昆仑的慕容龙幽,也不禁对这个看去玩世不恭的蜀山师弟另眼相看,极为欣赏。
宁归邪本来还想说什么负气的话,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位平时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师姐蹙眉不满的脸色,顿时气势弱了下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不出话来,看着身旁围过来的这些蜀山同门的担忧之色,不知怎么心头忽然一暖,这位性子素来离群的破门子,罕见的低了低头,低声道:“知道了……”
正说着,忽听另一边冰灵儿一声惊呼:“师父!”
众人怔了一下,忽然,从天边传来一阵龙吟似的怒啸,隔了老远,声浪竟然仍如排山倒海一般的传了过来,天地几为之变色。
所有人脸色一变,抬头看去,但见茫茫苍穹夜幕之下,两个奔雷一般迅捷的身影在彼此相斗着,正是冰怜星与那妖祖鬼煞,种种精深妙法,威力无匹,直令人为之屏息,目眩神迷,尤其冰怜星手执冰魄龙皇剑的绝世风姿,剑光璀璨,耀动八方,御剑挥舞间便是各种骇人听闻威力奇大的道法真诀,直夺天地之威,激战中,不时有几道明锐剑芒道法余威不受控制地落下,落到山谷各地,在众人注目中,无数邪灵妖物,乃至那些苦苦支撑着的妖门之人,在这等无上真法的威力下,尽数化作湮没,连惨叫声也来不及发出来。
“啊,凰师姐!”
就在这时,聂阳忽然惊喊了一声,众人霍然发现,凰冰璃在与他们一起退到这里后,竟不知什么时候独自走下了山,月光之下,那一片狰狞可怖嘶吼不绝的黑潮中,那个只身仗剑,白衣似雪的孤单身影,是那么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