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当归第一次见青儿的母亲,对方是一位白胖有肉的中年妇人,脸蛋好似十五满月。何当归记得青儿的父亲也是类似的身材,看样子廖家的伙食不错,只有廖之远“出污泥而不染”,是家里唯一的瘦子。
廖夫人抿嘴一笑,欢喜地说:“孟家子弟文秀武强,人才辈出,能跟苏夫人结亲家,我想没有哪家会拒绝。只是不知,夫人是想给哪个公子议亲?”
不知什么时候,孟瑛已经闻讯赶来了,眼巴巴地盯着他母亲的嘴,简直想盯出一朵花儿来。
当苏夫人说出孟瑛的名字时,孟瑛和青儿的脸都是一红,有掩不住的喜色。但何当归同时也注意到,孟瑛的五名美妾立在一群姨娘和丫鬟中间,听了这个消息,脸色都不大好。这也难怪,青儿的形象一直比较霸道娇蛮,若突然多出这么一位主母,底下的妾室难免人人自危。
苏夫人生病的这一段时间里,青儿一直侍奉左右,加上苏夫人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喜欢看她写的戏文。见了本人之后,发现竟是个腚大腰圆、一胎生俩的福相,苏夫人对青儿更加爱不释手,想娶进门当媳妇。
有一天,管事媳妇来报告说,看见三爷在花园里抱着客人廖小姐……亲了又亲。苏夫人立刻让人明察暗访,又叫孟瑛来谈心,最后敲定了这门亲事。
现在一提亲,廖夫人也一百个愿意,两个小人儿的眼底眉梢也是甜蜜无限,苏夫人心头大悦,冲淡了失去寿礼药丸的不快。宾客纷纷举酒祝贺,恭喜苏夫人寻到如此有福相的一个媳妇。
青儿嘴角抽搐两下,努力吸了吸肚皮,想让自己显得苗条一些。
她真苦命呐,小逸开的那些减肥苦药,又臭又难喝,她喝了几十斤下去,也没减去二两肉。去问小逸,小逸抱歉地说,那种减肥药对一般人都有效用,像她这种抗拒减肥药的体质,一百人里只有一个。害得她都对人生产生怀疑了。
“青儿,”苏夫人唤回青儿的游神,笑问,“宴上的菜蔬都是你安排的吗?为什么每一样都如此可口?不光鸡鸭肉是如此,就连素炒青菜也是如此,真是不可思议!”
青儿一把拉过何当归,笑眯眯地介绍道:“这里面也有小逸的功劳,菜目都是她选的,每一种都是吃了美容养颜又不胖的菜。至于鲜美的秘诀嘛,就是味精!”
“味精?”众人重复。
青儿点点头:“那是一种从海产品中提取出的精华物,只要菜里加一点就非常美味,是我和清宁郡主耗时三年研究出的产品。目前在京城‘美味斋’有售,欢迎各位夫人光临、采购。美味斋还有很多可口的中药点心,都是在女神医清宁郡主的监制下完成的,比一般药铺的药还管用哦!”
何当归笑道:“她说得太夸张了,各位别信她的。”
看着何当归含蓄不露的笑颜,大家反而对青儿的话深信不疑,十人里倒有九人都想去那个“美味斋”看看。
席上的菜肴可口,吃得宾主尽欢。青儿却显得闷闷不乐,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宴后,何当归带她回竹园,笑问:“怎么了?寿宴还不忘给咱们的生意卖广告,婆婆也成全了你和孟瑛的亲事,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怎么嘴还撅得老高?”
青儿闷闷道:“你生来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哪能理解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烦恼,成亲有什么好,你也看见了,孟瑛那几个小妾美得连我身为女人看了都心猿意马,我连她们身边的一个丫鬟比不上。我还记得孟瑛说过,他的梦想是要娶天下最美的女人做妻子,我的出现,彻底打破他的梦想了,唉。”
何当归泡了一壶清心的竹叶茶,低笑劝道:“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缺少自信,你自惭形秽是假,拈酸吃醋是真。孟瑛这个人,年少得意,又是侯府世子,以前荒唐些也难免的。听二嫂说,那些个汀艺、汀莹、汀苇、汀蓓、汀菀,全都出身青楼,是江南五家青楼的五名花魁。说到底也都是贫苦出身的可怜女子,你过门之后试着跟她们相处一下,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没门儿。”青儿蔫了吧唧地说,“我有你当朋友就足够了。说真的,我肯嫁给孟瑛,百分之九十二都是因为你,跟你在一起。我才能闷在后宅,学着去当一个深闺怨妇。你看商氏那样儿的,全是因为在家里憋成神经病了,所以吃饱了撑得找别人麻烦。药丸有毒是被二房的王姨娘揭出来的,我可听丫鬟说,王姨娘跟商氏走得很近。”
“只是可惜那些药,虽然没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但我确实在火炉子旁边坐了三天三夜呢,服用后可恢复元气,正好合婆婆用。”何当归斟了一碗茶,推给青儿。
青儿不顾烫,呼呼喝着说:“商氏这回阴沟里翻船,可算能消停一阵子了,只是茶水为什么会变成紫色?难道真有人下毒?”
“哪里有人下毒,是我胡说的。”何当归翘着兰花指,用银挑子拨开茶沫,笑道,“之前安排宴席菜蔬,我见里面大多都是油腻之物,又想到来赴宴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也是个个三餐无肉不食,四肢不勤,宴会上不一定有胃口吃咱们的菜。所以我悄悄在宴会前的茶水中加了一些紫苏散,饮用之后消除胃胀气,使胃口大开。”
“也就是说,茶水里无毒?”
“当然无毒,商氏也没有失职,可她做得太明显也太过分,于救人的药中下毒,是我身为医者所不能容。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再继续容忍她。”桃面转寒,银挑子敲在瓷器上,发出叮的脆响。
青儿扑哧笑道:“为了给那些夫人小姐们解毒,我把我所有的减肥苦药都贡献出来了,麻烦小逸你再给我开一些不苦的药。”
何当归头疼地抚额道:“我给你开什么汤药,你都嫌味道不好;给你吃丸药,你又说见效慢;要为你针灸,你又说自己晕针。我可真真是没辙了,青姐姐你别减肥了,这样挺可爱的,真的。”
“小逸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青儿控诉,“你们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你美成这样,还每天敷面膜保养,就为了留住孟瑄的心。你还误导我,不让我嫉妒孟瑛的美妾,你自己还不是偷喝了一坛子酸醋!”
何当归哼哼说:“哪有?我从来不吃孟瑄其他女人的醋,他想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我都安排她们住进梅园,一日三餐,好吃好住地供养着。我爱惜容颜也是个人爱好,跟孟瑄没关系。”
青儿嘟嘴:“呿——梅园、没缘、没缘分,瞧吧,你给孟瑄小妾的园子取这样的名字,居心不良呐。”她抬眼往门口一扫,哎呀叫了一声。
何当归奇怪地扭头,见孟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身蓝绣银衣,挺拔洒然,和太阳一样耀眼。她和青儿的谈话,不知被听去了多少,回想一下,倒没什么不能让他听的。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何当归迎上去,为他除下外袍,体贴地问,“可用过晚膳了?可去拜见过婆婆了?爷想喝什么茶?”这几日孟瑄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她说话都赔着两分小心。
青儿却很少见到何当归这么柔声细语,这么乖巧,就像迎接丈夫下班归来的日本家庭主妇。掩着口吃吃笑了两声,青儿冲何当归眨眼道:“陪你的爷慢慢喝茶吧,我今天大发慈悲,不当电灯泡了,但是我的心愿,不节食不运动,短时间内瘦三十斤的愿望,就全靠你帮我达成了!”
青儿蹦蹦跳跳地跑出竹园,因苏夫人疼爱的缘故,她现在在孟府也有个小院子,像半个主子一样住着。
何当归撇撇嘴,转身去寻昨天得的贡茶,过了一会儿回头,见孟瑄还是一动不动地靠门站着,不眨眼睛地盯着她看。她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灰?”
“大嫂领到了休书,回娘家了。”孟瑄平静地告诉她。
“她被休了?”何当归感到不可思议,又见孟瑄的态度不阴不阳的,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挑眉问,“你怪我?你觉得她领休书,是我害的?”商氏受到这样的处罚,似乎过重了些,可如果不是她咄咄逼人,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孟瑄还是波澜不惊的口吻,听不出他的情绪。
何当归见他这样子,突然有点儿来气,手中的茶叶包往桌上一丢,冷冷道:“七爷不像是拐弯说话的人,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何不当面说清楚?这些天回了孟府,你的人影也少见,话也说半句藏半句的,妾身有哪里不如您的意,您何不一次全说出来!”想吵架?她奉陪!
孟瑄抬手解开扣子,又脱了一件袍子,缓缓将房门掩上,插好门闩。自始至终,深黑的眼眸没有离开过她。他慢慢走近,有一种危险降临的前兆,何当归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自卫的姿势,孟瑄,应该不会打女人吧?
然而出人意料地,他倏然出手,一把捉住了她,强劲的力量不容她挣扎,他将她收纳进怀里,又把脸深深埋在她的肩头。
“我想你,清儿,我没有一刻不想你。”
“啊?”
“大嫂被休的原因,是因为她入门多年,却无子嗣入宗庙,所以……咱们得加紧努力才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