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目老巫走到蓝灵火门前,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团火焰,任那蔚蓝色的灵火在他的掌心跳动着,他周身也开始被妖力形成的气旋包裹起来。他的气旋是灰白色的,就如同他的发色,他转向夏秋,“说出你的名字!”
夏秋郑重地回答:“夏秋。”
“现在,夏秋,将你的手心放在我掌中的蓝灵火上。”
虽然夏秋不清楚那蓝灵火究竟有多高的温度,但还是没有迟疑地听从老巫的安排将手掌面向火焰放了下去。在接触到那团蓝色火焰的同时她感觉到一种疼痛由手心传来,但那疼痛并不是因灼热引起的,而更像是被针刺中的感觉,那锋利的针尖仿佛从手心钻入,通过她的血脉直达她的心脏、大脑。它似乎是在企图与她的神经中枢相连接,又像是在与她的灵魂寻找共鸣,神经末端不断传来一阵阵酥麻,顷刻间整个身体都被它穿透。然后,这股穿透感又随着心脏慢慢沿着血脉传回掌心,掌心也随之变得更加滚烫,涨开的力量缓缓将她的手掌从老巫的手心上顶开。
在依然跳动的蓝灵火中慢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牌子,那牌子看起来像是用乳白色的骨头制成的,但又有着象牙般的光泽感,上面用浓重的黑色细细的篆刻着两个符号,一个看起来如同夏蝉,另一个则像枫叶。老巫毫不犹豫用另一只手一把将那灵牌从蓝灵火中抽出,然后将它递给夏秋。
接着,他又转向欧阳小冷,此时他额头上已明显有汗珠渗出,引出灵牌是需要很大的妖力和灵力才能够完成的:“说出你的名字!”
“欧阳小冷。”
“将你的手心放在我掌中的蓝灵火上,像夏秋刚才那样。”
欧阳小冷在手下接触到老巫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他的妖力好似在燃烧一般,他从没见过谁这样使用过妖力,其实简单来说老巫的灵力就如同燃料,而他的妖力则是火焰,如果想发挥作用就要不断燃烧消耗。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脉骨骼被蓝灵火贯穿,直通心脏和大脑,并在那里最终找到了共鸣点。而后蓝灵火又照原路返回到他的掌心,他的灵牌也在蓝灵火中渐渐现出形状,老巫像先前那样待它完整成型后将其从火中抽出递给他,他的灵牌上单刻着一个狐形符号。
老巫的能量消耗已快达到极限,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起来,甚至带着轻微的呻吟,看得出来这种燃烧对他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他却只稍稍缓了口气,便又开始向千骑提问。
“你的名字。”
“千骑!”
千骑重复了与欧阳小冷和夏秋相同的动作,当老巫最终从蓝灵火中抽出属于他的刻着龙形符号的灵牌时,老巫灵力和妖力的运用已经完全超负荷,他抵不住疲乏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背面的一把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将掌中剩余的火焰对准蓝灵火门一推,火焰飞回火门里,与火门中原有的蓝灵火重新融为一体。
老巫一边重重喘息着,一边说道,“好了,灵牌你们也已经拿到了!赶紧去外面看看风信子的情况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神情中流露出痛苦,刚刚为帮几个少年寻回灵牌他把妖力和灵力使用到极限的同时,感知力也变得异常敏锐。他接收到了来自风信子的信息,他所散发出的是一种不同以往的平静和超然,那是一种道别吗?他甚至感觉到风信子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并朝他淡淡一笑,然后轻轻转过他那美丽的面庞,头也不回的向着禁忌森林中走去,任凭他在心底怎样呼喊也无法挽留住他的脚步。
他的直觉告诉他,风信子的生命力已经消亡,却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头一回,他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一定是错误的,他安慰着自己,那个家伙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离开呢?!
告别了老巫,三个少年立即乘着升降器回到地面,当欧阳小冷推开灵阕宫的大门那一刻,感觉到那道门比先前更重了,要靠千骑帮助才最终将它彻底推开,原来是一个守灵战士的巨大躯体横在门前,已经不动了。空气中弥漫着沙土和血液粘稠的味道,地上零零散散的竟是些不再动弹的守灵战士们,却唯独不见风信子的身影。
“风信子!”夏秋大声呼喊着。
三人边唤着他的名字边一路寻去,许久一只握着笛子的手臂从一具守灵战士的尸体下吃力地伸了出来,紧攥笛子的手高高举向空中。他们见势赶紧跑了过去,欧阳小冷和千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压在风信子身上的庞然大物推到一边。
风信子伤的很重,无数被石陨和爪刺击穿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他明明可以在他们进入灵阕宫以后就躲起来,但却顽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为的是当他们得到灵牌从灵阕宫出来后不会再次遭到攻击。
他的气息已经变得相当微弱,妖力也无法控制地从体内散出来,千骑伸出手将风信子散出的妖力尽可能的收回来,再慢慢输回他的体内。稍过了一会儿,他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非常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你们……你们拿到灵牌了?”他的声音很微弱。
“嗯,你看!”夏秋将灵牌拿到他的眼前。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灵牌的样子,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无限的释然,他感到一生中从未像今天这样过,打心底里满足,也不再奢求更多。原来能拥有这样的快乐不是因为自己获得了什么,而是他可以不顾一切让朋友脱离险境和有所收获,他仿佛一下子领悟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自由究竟是什么。
只是属于他的时间已到,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看来所谓黄泉国度不存在生死的说法只是谣传,唯一的遗憾是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太过狼狈,没有了一贯的美感。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依旧那样的美,那是种绝美,当鲜红的血液浮在包裹着身体的蓝色如海洋的绸缎上时,他那苍白的皮肤却透出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躲起来?!!”
千骑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埋怨他。当他发现自己向风信子输入妖力的速度已远不及妖力从他身体中散去的速度时,他的心有种无法遏止的刺痛感。
虽然和风信子之间的交往是这么短暂,却如同结识了许久的伙伴,能够产生妖盟的那份信任是他第二次感受到的,离开东尧以后短短数日,他感觉经历了比从前更多的事情,让他牵挂的人越来越多,心也变得越发地沉重和疼痛。
“这是我的决定!等我去后,请帮我把这块石头和笛子交给绿萝好吗?”风信子慢慢吐出这句话,然后用空着的手摸进口袋,拿出自己的彩晶石,连同笛子一起递到夏秋手中。
“别说这样的话,休息一会儿你就能好起来的,到时候你亲自交给她!”夏秋安慰着,一连串的眼泪无休无止地往下淌,跟开了口子的河堤一样。
“嗯,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儿吧……”风信子勉强地笑笑,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他的呼吸一度变得急促而沉重,还伴着几声轻微的呻吟,然后便慢慢开始舒缓,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终轻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连他自己也无法听见自己的呼吸时,他觉得身体不再像刚刚那样沉重,疼痛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又恢复了轻松自在的状态,连黄泉那浑浊的空气也变得如此清新,满眼都是绿色的植物和七彩的花朵,它们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和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他张开翅膀,尽情飞翔。
过程是略带疼痛的,宛若破茧成蝶前的黑暗和孤独,当他终于展开翅膀的一刻,世界延伸了、宽广了。飞翔吧,他对自己说,他听见了绿萝的歌声,那么美,贴着他的心房,她在呼唤着他。他一跃而起,越飞越高,却看见地下被夏秋、欧阳小冷和千骑包围着的自己的躯体。看着别人为自己恸心地哭泣着,虽然有点儿怪怪的但却令他感到幸福。
“真傻,不要哭泣,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啊,真的!”
他向他们呼喊,可他们却像听不见,无动于衷,他看见欧阳小冷终于抬起了头,望向他的方向,他努力向他挥了挥手,然后顺着绿萝的声音飞奔而去,飞入一片霞光和温暖中。
当生命在黄泉国度枯竭,便无法维持在这里的形态,少年们眼看着风信子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慢慢模糊地消散在空气中。夏秋和千骑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手心却只留下一些金色的粉末,它们好像是风信子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欧阳小冷一面望向空中,一面对千骑和夏秋说:“快看上面!”
夏秋和千骑顺着欧阳小冷所指的方向,从被泪水朦胧的视线里真的看见了风信子,他挥舞着身后长出的孔雀蓝色的翅膀,向着他们招手微笑,然后越飞越远。
风信子消失后,他们又默默地在原地守望了一会儿,虽然心痛和不舍很难平息,但他们却清楚地知道他们此时必须强迫自己离开这儿,如果不这样做就辜负了风信子的一片情意。他们还要完成他的托付将他的遗物交给绿萝,并且妖界王城里的人们还在翘首企盼他们的归来,如果不能顺利从焰罗魔王那里得到地符,就等于将整个妖界推向绝境,会有更多的劳燕分飞,生死离别。
在前往黄泉国度之前,他们从不曾想过会在这里拥有一段如此真挚的友情,可却又得匆匆与这位友人告别,即使是最善于掩饰感情的欧阳小冷,此刻看起来也是那样的沉痛。他们默默地起身向着焰罗魔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空气中只有彼此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因为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呼吸变得困难,他们只有忽略黄泉国度里空气中那难闻的铁锈味道,拼了命的以呼吸来抑制这种心痛,好阻挡住眼泪往外溢出,几个少年仿佛骤然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