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判院,这里的一切与神域那些美不胜收的奇景格格不入。作为神域最黑暗之地,残酷的训练每日每夜都在进行着,高墙内孩子们因身体和精神所承受的痛苦与煎熬而发出的嚎哭与呐喊声不绝于耳。
高墙从外面看上去爬满了荆棘和藤蔓,两种黑色与墨绿色的植物交织而生,也把这里和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还未踏入神判院的大门,小月琴就已听见从里面传出的求救声,那是一种接近于绝望的呐喊。
“啊,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求求你们,谁来救救我!”
抱着古琴的小月琴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抬头望向清远,见他仍是冰冷而麻木的一张脸孔,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劝你不管经历什么样的痛苦都要咬牙忍住,因为哭喊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只会为你最终的评定扣分而已。既然无论如何都要经受这一切,倒不如把眼泪和呐喊藏在心底,成为真正的强者,这样你所受的苦才不会白费。”
虽然这话乍听起来是那样地冷血而无情,但小月琴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这就是清远对她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不知为什么,在那一刻她从清远的身上看见了父亲长琴的影子。于是她默默点点头,鼓起勇气跟着他走进神判院那扇黑色的大门后面。
清远并不是神判院唯一的老师,这里的老师共有四人,清远是专门负责引导大家提升力量的老师,还有一位女老师燕琅是教导大家如何抑制住自身中的魔性的,另外两位老师兰芝和虚空,则是训练他们的格斗技巧和身体承受能力的。
最可怕的课程就是身体承受力的训练,大多数从高墙外听见的哭喊都来自于这堂课。这种训练的最终目的,是要他们做到只要还没倒下,无论受到怎样的创伤都绝不能停止战斗。
小月琴虽是这群孩子里最小的一个,但其他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才八九岁,他们要被迫不断训练或对战,等到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再被施加各种各样的创伤,很多孩子会在此刻忍不住哭喊和求救,甚至有的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的孩子,想要以自我了断来结束这种残酷的训练。
小月琴谨记着父亲长琴与老师清远在她进入神判院前所说的话,不管身体上如何疼痛都没有掉过半滴眼泪,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下,她对疼痛的反应变得迟钝,并且也不再能做出任何的表情。
她和风岚正是在神判院里相识的,那还是她刚进入神判院的第一堂课。她在清远的刻意安排下,先与燕琅学习抑制体内魔性的方法,因为他觉得月琴年纪小,又刚来这里,所以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燕琅的课显然是所有课中最轻松的。
在居住的地方换好与其他学员同样的米色衣裤后,小月琴就被带到了燕琅的课上,这节课在神判院里看起来与神域其他地方最为相近的避风亭中进行。小月琴来时,其他学员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惟独有一人迟迟没有出现。
燕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盛美的云鬓利落地盘在头顶,上面只插一只棕木簪子,她五官清秀,一身白衣衬着那修长的颈部和身材更添几分仙气。小月琴来时,她正微皱着眉头向面前的一个女孩儿问道:“风岚那小子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课上我还见过他呢,后来就不知道了。”女孩儿怯怯地应道。
这时候青云领着小月琴走上前,对燕琅说道:“燕琅,这是新来的孩子。”
“哦,我知道,你叫做月琴是吧?”燕琅舒展开眉心,笑着问小月琴。
“是!”仍抱着巨大古琴的小月琴应道。
她听见不远处的孩子们看见她后,开始窃窃私语:
“快看,她抱着的是什么啊?”
“看起来好怪!”
“又来了个怪胎!”
“嘻嘻嘻,嘘……”
燕琅却很自然地转向那群孩子们说道:“这叫做古琴,是这孩子的武器。你们可别小看这把琴,最高超的演奏者可以用它来控制他人的心智与行动,总有一天她可以自由的将她隐去或唤出,并用它所奏出的乐曲打败强大的敌人。”
那些孩子们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却不由自主地展露出惊叹的表情,也不再嘲笑小月琴所抱着的这把古琴了。
刚才被燕琅问话的女孩儿突然提醒道:“老师,风岚来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身材比其他孩子都要高大的男孩儿从远处晃晃荡荡地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睡意,看起来应该是在哪里打盹后刚刚醒来。见到燕琅和清远他行了个礼,然后便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身边站着的小月琴。他用手从自己的头顶到小月琴的头顶比量了下,然后突然就来了精神说道:“真矮!”
小月琴虽然心里生气,但还是忍住没有发泄出来。
“她是新来学习的,叫做月琴,你在这里是最大的一个,以后要多照顾她才是!”燕琅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风岚说。
“哦!老师放心,这个妹妹就交给我吧!”风岚应了声,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月琴。
这抱着古琴的小小的女孩儿在他眼中好像是个玩偶,葡萄一样的圆眼睛,还有那粉白色的脸蛋儿都生得异常精致,可是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看起来是那样美丽,却也因此让人觉得易碎,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保护她,并且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别带着她和你一起偷懒啊!”燕琅半开玩笑地说。
从那以后,小月琴便在神判院里住了下来。训练是痛苦的,即使已经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也从没有习惯过这种训练,或者说这样的痛苦永远都不可能会有习惯的一天。只是她学会了不去想它,她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即使是常规的训练结束后,她也总会主动地要求被留下来,让老师继续指导她,因为她始终记得清远曾对她说过的话,不能让其他人在原地等着她,她必须追赶上大家的进度,而她所追求的却是超越其他人。
总会有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孩子留下来陪她,那就是风岚。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他这样做,但他却总会默默地出现在她身旁,当她体力不支的时刻拉她一把,或者是用微笑来鼓励她。
风岚在所有的孩子里是最强的,而且他具有超乎寻常的精神力量,无论身体承受怎样的痛苦,他的脸上总带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他的笑,是小月琴最喜欢的。也是这黑暗的神判院里仅有的几种温暖之一。
八年的学习转瞬即逝,如燕琅所预言的那样,月琴早已能够随意唤出和隐去她的古琴,并且练就了以音律抑制自己的魔性或者操控和攻击敌人的能力,而且因为手指的灵活度与对琴弦敏锐的触觉,使得琴弦这种金属线也成为了她强有力的武器之一。
可惜过度的忍耐,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和表情,却也因此而成就了她在对手眼中深藏不露的强大,当他们发现任何的招式和伤害都无法让她退缩或是露出一丝的恐惧或痛苦的神色时,那种冲击力是压倒性的,这也是为什么最晚到达神判院的她,能够成为仅有的四神判名额的有力争夺者的原因。
转眼,神判院里的学生们迎来了最终的考验,这便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了,能否成为神判意味着他们以后的生或是死。因此,就算长久的共同生活与学习已让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支柱与伙伴,但却绝不会在考验中因此而手软。
此时的学生们都已成长为了少年,考验的最初,他们被分为了四组,每组十人,而整个考验的过程将日夜不间断地持续三天三夜。风岚没能和月琴分在一组,这即是他们的幸运,也同时让他们为彼此担忧。
第一天是关于承受能力的测试,由虚空主持,每组中将因此而淘汰六人;第二天是抑制魔性的测试,由燕琅主持,在每组剩下的四人中再淘汰二人;最终四组仅剩下的八人被抽签分成四队,进入由清远所主持的实战考验,而最终胜出的四人将获得四神判的位置。
月琴很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天与第二天的考验,却在第三天遇见了难题,和她分在一队的竟是同组的那个女孩儿谷。她深知谷的实力不如自己,这就意味着她将亲手夺走谷的一线生机,这让她开始犹豫,也因此痛苦。
比试开始之前,清远来到他们面前。八年过去了,他仍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以极其平静的口吻说道:“虽然这是你们最后的一场比试,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尽全力击败对手,因为这是对与对手的一种尊重。此刻的怜悯或许能让对方逃过一劫,但未来的他们仍然难逃在战斗中死去的厄运。”
清远的话月琴虽懂,却仍然有所顾虑。直到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正对上风岚投来的目光和笑容,她从他的口型看过去,是“必胜”两个字。她也很想以一个微笑来回应他,但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控制面部神经让嘴角上扬,只有向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月琴在与谷的比试中毫无悬念的获胜,对于这样的结果,谷并没有责怪她,反倒是充满了感激。作为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登顶的那一个,谷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解脱。
风岚也无意外地赢了对手,而剩下的两人分别是吟箴和梦耳,吟箴是除了风岚以外这神判院里第二强的少年,而梦耳作为女性,能力与月琴不分伯仲。
他们作为四神判的时代至此开始,经由特殊训练的四人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者。无论是怎样的魔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合作天衣无缝,在共同经历了生死后,四人间也产生了更深一层的手足情谊。
风岚与月琴的感情也在漫长的共处中发生着本质的变化,那郁结于心的隐痛,和那明明相伴左右却仍感受得到的孤单,是爱的萌芽,也是悲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