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流莹踏上前一步。
玄衣男子翻滚过的地方是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成了这冰天雪地中最刺目的颜色,他身下的洁白冰晶还在不断被红色侵蚀。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跳下去!我死了倒没什么,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师父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想对你说些什么。”玄衣男子居然语气轻松,耍无赖般地说。
流莹停下脚步,紧盯着玄衣男子蒙面巾外带着几分戏谑,闪闪发亮的双眸。
她的身形忽然有些萎顿,挺直的腰肢不再那么强势,咄咄逼人,目光中竟然透出一丝无奈哀婉。
“师父——”冷颜已经想起这声音是谁,难怪他一直不敢开口说话是怕自己认出他来,既然是他,更不能让师父为难他,真要了他的命。
深吸了口气,流莹的语气显得温和起来:“他说过,只要我赢了,就会答应见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玄衣男子得意起来:“哼,你刚才不是很想杀了我吗?怎么才知道我是杀不得的,现在来求我,晚了!我不高兴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
“你——”明摆这是在耍流莹,气得她脸上一红,又不得不说:“我只是想试探颜儿心里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你,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罢了。”
哈哈——山谷里满是玄衣男子无所顾忌的笑声,要不是咳嗽打断了他,还不知道要笑多久,喘息了一番,他不无讥讽道:“原来你是这么地关心你的徒弟。这理由就算真的,也未必是全部,你要是不能说出个令我信服的理由来,就算我师父答应了你我们败了以后告诉你些什么,可在这里的人是我,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就是不说,你奈我何?大不了我就跳下去,反正人生百年也是难逃一死。”
“不要威胁我师父。”冷颜见流莹气得哆嗦,呵斥道。
“对了,还有你。你可比这个老师太善良可爱多了,不如先来侍候侍候我,我高兴了,什么都会说。”玄衣男子见冷颜怒目相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你不会又想歪了吧?我只是要你帮忙止血,不然,话没说完我可就真死了,到时候你师父可真要跟你翻脸了。”
流莹想他说的有理,对冷颜道:“颜儿,你去帮他一下。”
冷颜心想这么多年没见,师父的性子还是没变,这么古怪,先前逼着自己去杀人,现在又逼着自己赶快去救人,生怕他死掉。
那一剑的确伤玄衣男子很深,地上早已经鲜血淋漓,这么寒冷的天气,他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冷颜迈步过去,刚弯下腰,玄衣男子颇有些自作聪明地说:“你可不要动歪脑筋,想点了我的穴,令我动弹不得,然后严刑逼供,那样的话,你们可什么也得不到。”
冷颜白了他一眼:“不想死的话,就少罗嗦。”运指如风,给他点穴止血,然后就想离开。
“不行,我头晕,可能随时会掉下去,你得拉着我点。”他得寸进尺地要求。
冷颜微微皱眉,心中一动,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么会耍赖皮除了他还有谁?于是她蹲下去,拉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手中顿觉一片冰凉。
“好啦,你可以说了。”顺势靠在了冷颜的肩头,玄衣男子心满意足地吩咐流莹道。好像输掉决斗的不是他,而是冷颜师徒,她们都得乖乖听他的命令行事。
流莹虽然很是不满玄衣男子如此得意,可是为了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不得不耐着性子,将多年前的一段尘封往事幽幽道来。
那时的流莹还不是流莹,更不是道姑,而是一个早已经灭亡小国的红樱公主。
她美貌清高,聪明伶俐,十分得父皇宠爱,因此自持身份高贵,目中无人,不过十岁就已经是人人敬畏的魔头公主,稍有不慎得罪了她,下场比得罪了天子还要可怕。这与当朝太子君皓倒是很有一比。
红樱公主的太傅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年轻的她说没学问,拉下去,砍了;年长的,她说迂腐,教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拉出去砍了;文采出众的,她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砍;武功厉害的,她又嫌只会出傻力,没长脑子,还是砍……
红樱公主如此地草菅人命,喜怒无常与她那个暴虐成性的父皇不无关系,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见有个如此象自己的女儿,天子不但不警醒,还颇为高兴,十分纵容她。
父女二人将朝堂和宫里都搅得乌烟瘴气,弄得怨声载道,只是那时他们自己还没有多大感觉罢了。
一日,有人引荐了一位年轻的和尚,这和尚咋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眉清目秀长得不算很出众,却也不招人厌,内敛沉静。
天子命人考问了一番,和尚文治武功都应对自如,气度从容不凡,于是红樱公主又有了个新的太傅——若盘。
一开始,红樱公主又施展十八般手段,吓唬,威逼,利诱想赶走若盘,没想到除了授课时,一天难得说几句话的和尚,竟是深藏不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学问难不倒他,歪理辩不过他,就是刀枪砍在他身上连皮都不破。
红樱公主可彻底没办法了,败下阵来,和尚赶不走,骂不怕,打不死,她也只好跟着他学本事。
没想到红樱公主天资聪颖,武功一学就会,几年下来,打遍宫中侍卫已经无敌手,开始是别人让她,后来想让也没有本事让了。
当初的野蛮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更加美貌出众,难得的是,那无法无天,喊打喊杀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举手投足有了皇家的贵气和公主的风范。
公主成年有若脱胎换骨一般,前来求亲的王公大臣络绎不绝,天子还颇为开明,要他的心肝宝贝红樱公主自己挑选心仪之人为未来的驸马。
红樱公主心中早有打算,若盘对她不冷不热,可是样样本事都让她折服,这样的奇男子天下难寻,她决定了,此生非若盘不嫁。
天子为了难,女儿怎么偏偏喜欢上个和尚,这不是要叫天下人都耻笑吗?
于是天子千方百计地要将红樱公主与若盘分开,却一次次被红樱公主识破,最后给天子下了最后通牒,不管父皇愿不愿意,她跟定了若盘,不然就跟若盘私奔,或者直接给她收尸!
天子无奈,女儿这关过不了,只得打若盘的主意。
若盘却只管念经颂佛,不发一言,哪怕刀架脖子,眼都不睁一下。
这下红樱公主更是来劲了,跳到桌子上,一手拉了从梁上垂下的白绫往脖子上套,一边冲着手足无措的天子大叫:“父皇,你看若盘为了和我在一起,你要砍他的头,他都不反抗也不申辩,既然你不愿意成全我们,红樱愿随若盘九泉之下做对鬼夫妻。”
说罢,她真的一蹬桌子,就把脑袋挂在了白绫做的套子里……
若盘可以还俗,女儿死了可就活不过来了。天子吓坏了,勒令若盘还俗,尽快与红樱公主完婚。
红樱喜滋滋地给若盘报喜,他还是那么波澜不惊地念自己的经,吃自己的斋。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惹红樱公主倾慕,他越是神秘,才越会让红樱公主产生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这桩婚事由始至终,若盘只说过一句话:“你不后悔?”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后悔。”红樱自信地笑了。
到了新婚之夜,她才知道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那是她与整个王国都无法承受的后果!那些在皇宫内外流淌了一地的鲜血,那燃烧了半边天空三天都不曾扑灭的熊熊火焰,比她身上的嫁衣更红,比案上的龙凤喜烛更艳。
城破,父丧,国灭,红樱公主的洞房花烛没有等来新郎,就被天子派出保护她的死士强行塞进密道,逃出了皇宫。
她没有独自偷生,而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留在了京都寻找若盘,并伺机报仇,几次被敌军发现,血战下来,身边的死士几乎全部损失殆尽,终于被她趁乱找到了接近攻破城池,斩杀了父皇的大将军的机会。
没想到关键时刻,有人从中作梗,将她掠走,令其功败垂成。
出了城,红樱公主赫然发现劫持自己的竟然是若盘。
到了此时若盘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之她,他因自己一家几十口死在天子的暴政之下,才出家为僧,本来已经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已然是得道高僧,但是满目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令他不得清净。
于是,他想接近天子,感化于他,这才想方设法以太傅之名进入皇宫,几年过去,他发现佛能感化的是有缘人,而天子不是有缘人。那么既然不能让他改过自新,若盘痛定思痛后决定,只能让新的贤君来代替他,于是若盘将自己这些年来所了解的京都兵力分布与皇城地形图告之了推翻天子的义军,并约定与红樱公主大婚之日就是攻进京都皇城之时。
“我那么喜欢你,相信你,你居然害我国破家亡,如此来回报我。若盘,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对待过我?”红樱公主愤怒地指责道。
“公主,若盘此生早已经许给佛祖,对红尘没有任何眷念,所做一切也皆是为了天下百姓......”若盘宝相庄严地回答。
“不,我不信,这么多年,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的情意你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无动于衷,就是一块冰也要被捂热了,你这么说只是想逃避你也喜欢我的事实,斩断我对你的感情,好继续自欺欺人地回到那个什么佛祖的身边去做绝情绝爱的弟子。我就偏不让你如愿,要叫你一辈子记得你欠我的。”红樱说着举起手中的剑,往脖子上抹去,她要死在他的面前,以这种方式让他永远记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