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带着花香,轻轻地吹过,雪白粉墙外高大树木上的阔叶随之微微地摆动。
偌大的院子里看似只有他们两人,但江心月知道,这里里外外已经全部被君皓封锁,就是此刻皇上已经到了行宫外,她绝对相信眼前这个不可与当年那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间少年相提并论的男子,他也会拼了抗旨,先砍下自己的脑袋,再去谢罪,所以,她另有打算。
“不知道太子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深宫里与世隔绝多年的一个妃子,自黎太尉死后,更是不知宫外是什么模样,太子难道只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私怨,就想把久查不得的事情扣在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头上,既解决了你的眼中钉,又可以在公事上交差,真是打的好算盘。”江心月的眼中也带出了利刃尖锐。
“江心月,任你巧舌如簧,今天你罪责难逃。我若没有准备,又怎么会就这样站在你的面前?刚才说的伙同外臣贪污赈灾,款只是其中之一;那些款项被你拿去打造兵器,意图谋反,至于你为什么要谋反,你我都心里明白,就不用多说了,此其二;当年你冒名顶替黎太尉之女进宫迷惑父皇,就已经犯了欺君之罪,此其三;而我最想杀你的理由是这最后一条,自你入宫后,皇室血脉就开始减少,凡是被诊出喜脉的妃嫔,大多不是带着龙胎郁郁而终,就是突然发疯自尽而亡,只有个别侥幸生下公主的无事外,就是有人能熬到诞下皇子,也都生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怪病早夭。大皇兄与二皇兄也在被册立为太子之后,都活不过十岁,就不明不白的夭折。于是皇室中了魔咒之说,一时间在宫中令人闻之色变,而这些都不过是你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滔天罪恶故布的迷阵,还有我的授业恩师,国之栋梁,忠心耿耿的冷大将军,也死于你布下的巫蛊,妖妇,这任意一条让你死上十次都不为过!”
君皓的眼里已经是点点晶莹闪动,手足被斩之痛,令他在接连失去了两个皇兄后,一直噩梦连连:他们都浑身血淋淋,惨白惨白的面容,带着不甘与愤怒,要他为他们报仇,为他们讨回公道。
“哈哈哈——,太子可真会编故事,若是我想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为什么会让你和君卓好好的活到现在,还让你有机会站在这里企图杀掉我?”江心月笑得很是开心。
“君卓出生时,你刚刚进宫不久,立足未稳,而他自幼体弱多病,谁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所以因祸得福地逃过你的算计。而我,不是你不想下手,也不是你突然转了心性,你下过什么样的手自己会不知道?若不是我碰巧遇见了师父,现在早已经是白骨一堆……”君皓紧盯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却心如毒蝎的女人,他要让她死个明白,欠下的一笔笔血债要清清楚楚地讨还回来。
凉亭里,古井旁,皇后看着坐在身边的冷颜和安雯饮下清冽的泉水,一手拉起一个,左右看看,两个同样年轻,气质不同,却都风华绝代的女子,满意地笑道:“别看太子自幼爱胡作非为,对君卓却是特别的关爱,他们兄弟之间的情分比任何人都要好。母后希望他们这份兄弟间的情谊也能延续到你们的身上,不管别人说些什么,你们都要相信对方是自己的好姐妹,好好地辅助自己的夫君,和睦相处,一切和为贵,切记切记。”
冷颜看着安雯笑道:“母后放心,儿臣虽然说有个弟弟,但是他没有几岁,儿臣就入了宫,反倒是觉得永寿王更象自己的亲弟弟。后来,太子说要给他和亲,儿臣还特地悄悄去瞧过了安雯公主,只是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天仙一样叫人心动的女子,与永寿王最相配不过,一直就盼着他早些进宫来,儿臣就又多了个妹妹。现在儿臣又想,永寿王妃要是能早点有喜,那就好了,咱们的孩子也都有伴,就象咱们一样闲来无事说说知心的话,就不觉得日子慢了。”
安雯也含羞地笑着,不无羡慕地看看冷颜的肚子道:“有些事情还是随缘吧。”
皇后站起身:“本宫有点乏了,去小歇一会,就不打搅你们好姐妹说体己的话了。”
冷颜和安雯恭送皇后走后,又坐了下来,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太子妃,你在担心太子吗?”安雯见冷颜远远向行宫的方向眺望,轻声开口问。
冷颜心里一动,莫非安雯知道君皓君卓要做什么?
她若无其事道:“有黑龙骑保护,他自己也有一身好功夫,再说只是分开一天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安雯攥紧手中一方雪白的丝帕,低头沉吟了一会,抬头道:“母后不在,太子妃不用瞒我了。王爷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感觉的出来,最近王爷在帮太子办大事,很重要的事情。他十分紧张在意成功与否,而今天太子妃带我和母后来这里也不是偶然,现在行宫里一定很凶险,所以我们必须离开。”
文静而娇柔如水的安雯,此时眼中闪动着聪慧与坚定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像平日那么柔弱。
冷颜与她无声地对视了一会,说:“对,他们在办一件很重要很危险,对大盛国和皇室来说都很必须的事情。若是以往,我肯定会留在那里,但是现在对我来说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帮了他们。”
“若是我也有个孩子多好,现在就不会觉得每一刻都这么难熬。”安雯一点即通,并不象一般的女子那样去埋怨夫君没有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自己,埋怨他去涉险,不信任自己,而是也与冷颜看向同一个方向道:“在临海的时候,我算是父王比较喜欢的女儿,可是他的孩子实在太多,后宫太满,而我又不是男儿,无法为他去冲锋陷阵开疆辟土,得到的只是那些不多冷冰冰的赏赐和他偶尔想起来时,过来看上一看,说几句闲话而已。”
“所以,当安睿太子问我愿不愿意和亲的时候,我想到被嫁出去的那些姐姐们,都被父王赏赐给那些有功的臣子或者他想笼络的势力,不是嫁到蛮荒之地,生死不知,就是看着她们守着那些粗鲁之人,不被怜惜地葬送了一生,没有几个活的快乐。于是我想,赌了吧!安睿太子不会害我,他说的人人品应该不会太差,至于将来我与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会相处的如何,就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他俊美高雅,对我也温柔体贴,呵护备至,我赌对了。离开临海国是我这生中最大胆,但也最正确的选择,不管任何事情和人都不能阻挡我要和他在一起共渡一生的愿望,我不在乎他身边会出现多少女人,只要他心里有我,对我好,我就很满足了。”
说到君卓,安雯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樱唇含笑,眉眼柔和,仿佛沐浴过春日绵绵细雨,被第一缕晨光眷顾到初绽的花蕊,她的美是由内而外幸福散发出的光彩,她的容颜因为心有所爱而更显出珍珠一般细腻润泽的神韵。
彼时,冷颜以为安雯是爱极了君卓,替他担心,才会心生感叹,说了这么些令人感动不已的话来,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番话中还蕴含着一个女子怎样的情怀和深意。
“啪”一沓厚厚的纸卷丢到了江心月面前一簇簇的花朵上徐徐展开,一条条一件件,调理分明地记载了她所有的恶行和罪状,全是君皓亲笔所书。
江心月不以为然地笑道:“太子这是想屈打成招,让我在上面签字画押吗?”
君皓手一挥,饱蘸了浓墨的毛笔,平平飞了过去,落入江心月之手,滴墨不洒。
“只是给你一个全尸的机会,要还是不要,你自己选。”他字字铿锵地说。
“我,不,认!因为那全是你编造出来,要我怎么认?”江心月阴冷地笑道:“我知道太子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就是我不认,你也会杀了我,然后呢?皇上那里你怎么交代?因太子偏执滥杀无辜,失信于皇上迁怒于皇后教养出了个这么好的儿子,谁会是这件事情最大的输家?好像不是我。”说着,江心月笑出了声,君皓的眉头皱得越紧,她便肆无忌惮地笑得越大声,没有了一个贵妃应有的风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是她入宫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十余年的隐藏,压抑,气苦,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宣泄,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既然你不想要这机会,那么我们就江湖事,江湖规矩办。”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出现在君皓身边,江心月的笑戛然而止。
一身娇嫩的黄,随着身姿曼妙女子从空中缓缓降落,轻轻舞动的衣袂象振翅的蝴蝶,在阳光下闪耀着清丽的色彩,优雅绝色的语琴翩翩落在了君皓的身侧,她的出现衬得他更高大挺拔,华贵俊美。
“太子,你太心软了。人家又不领你情,白白浪费了这许多精神。”语琴笑吟吟地看向君皓。
江心月却忽然觉得天地顿时昏暗起来,一股隐隐地森寒之气从那个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女子周身散发,迫向了她,这种感觉是只有顶尖的隐匿高手故意释放出功力,才会令同宗觉察到的警示和挑战。
她不禁动容,不可置信地伸手指向语琴:“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