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整理好衣衫,出门时,看见方破正背对着她坐在院中的藤制桌椅旁,悠闲地喝茶,那宽宽的肩,细窄的腰,光滑墨黑的发丝,身上难以隐藏的一丝高华之气,若不是穿着那深色的锦袍,提醒眼前这人是方破,恍惚间,冷颜几乎将这背影认作了君皓。
方破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未语先笑:“衣服合身吗?”
冷颜点头,将自己心中的疑窦提了出来。
方破招呼她在对面坐下,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不是说没有人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你表哥可是清楚的很,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这个人说起来还真有意思,生怕我亏待了你,一件事情要反复交代好几遍,特别强调,要我千万千万不要惹你生气,只要你高兴,爱做什么都由着你,关键是要把一个好生生的颜儿给他送回去。”
冷颜心里一动,君皓真的这么了解自己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表哥那么了解我?”冷颜见方破完全没有对自己跟君皓的关系刨根问底的意思,主动提醒道。
“当然想知道,不过,你想说自然会对我说,不用问。不想说的事情,我就是问,你也不一定告诉我,所以聪明人是不会主动开口问的。”方破又不失时机地夸奖自己说。
方破没有追问的意思,冷颜也就懒得解释,免得太子妃的身份说出来,方破会觉得自己是在有意炫耀,从而疏远起来,倒不自在了,还不如维持现状,大家都觉得舒服。
忽听前面打扫院子的老头大声呼喝:“什么人?”
方破伸了脖子,自然什么也看不见,这才站起身来对冷颜说:“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说罢,他去了前院,冷颜听见外面叽叽咕咕地说话声,然后开门,似乎方破出门而去,功夫不大,他就回来了,神色如常进了内院。
“什么事?”冷颜问道。
“没什么,就是先前在医馆被你救的那小子,居然跟到这里来了,吵着要见你,被我打发走了。”方破端起茶杯就要喝水,刚才为了把那执着的小子劝走,可耗费了他不少口水。
“为什么要把他打发走?说不定那些官兵找不到我们,会满街找他出气,那他不就危险了?应该走得还不远,我去叫他回来,反正这里地方大,让他躲躲。”冷颜说着真地动身要去找那少年。
方破忙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不是真的吧?这地方可是我弄来给你养伤的,弄个莫名其妙的半大小子来,会很不方便。”
“你还是个大男人,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是更不方便?”
“他怎么能和我比?我们是老朋友,可那家伙只是见过一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万一他对你不怀好意怎么办?我不会武功,可救不了你。”
“老朋友?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你很了解我吗?我可不是很了解你,我看还是多提防点你更有必要吧。”冷颜故意板起脸说。
“不了解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相处,你想了解什么,直接问我,我都告诉你啊。”方破眉飞色舞起来。
“不跟你啰嗦,真当我是朋友,就别那么小气,让他进来说个话也损失不了什么。”
“实话跟你说吧,别看那家伙年龄不大,他可是有些手腕的,那些灾民里面有不少人听他的号令办事,这次灾民闹事,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关系,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方破正色说。
“不会吧,我看他也没什么功夫。”
“不会功夫不代表没本事。比如我,也不会功夫,但是有你这么个厉害的朋友撑腰,不用自己出手,就能搞定很多事情,和自己有功夫也没多大差别。”方破一转眼又说笑起来:“所以,你不用为他操心,他和自己那帮子兄弟在一起还自在快活些。”
想着那少年的确很机灵,冷颜也就不再坚持:“你说,他煽动灾民去闹事,是不是他知道点官府的什么把柄?”
“也许吧,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养伤。”方破住了嘴,不管冷颜再怎么套话都不说了。
于是,冷颜在这小院里过上了逍遥自在的日子,每天就是吃吃喝喝,闲来无事就听方破说说海外奇闻,吹吹牛。
方破除了陪冷颜,就是出门去妙医馆向薛大夫汇报冷颜的伤情进展,打听双色草的寻找情况,顺便打听些街头巷尾的闲杂话。
几日很快过去,冷颜的伤在方破的照顾下好得很快,但是双色草一直没有消息。
方破在冷颜面前总是一副乐观开朗的样子,其实心中焦急,若是一月内找不到双色草,冷颜这手就再没可能恢复如初了,现在时间已经过半,而且越早用效果才越好,恢复才更快,可是这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月色幽暗,在乌云中时隐时现,街上偶有一两声犬吠。
院子里早就熄了灯火,和往常一样安静,只见一个人影轻轻地从一间房内闪了出来,迅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回手带好门,悄无声息地掠上墙头,猫腰直向府衙方向而去。
那黑影十分娴熟地在高低错落的房檐屋顶上急速奔跑,很快就来到了府衙。
府衙门前的守卫,那些巡逻的士兵,根本没放在黑影的眼里,灵活轻盈地几个躲闪起落,就已经落到了内府的墙头。
这里已经不是冷颜第一次来了,最近半夜里,她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守株待兔。要查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冷颜盘算过,目前这个办法是笨了些,却是行之有效,也是唯一的选择。
赈灾的银子和粮食不是个小数字,就是马拉车载,也得出动不少人手。君皓走后,官府就急急忙忙地行动,停止了救济的发放,结果,没有想到今年的灾民们闹起事来,如果马上将那些截获的赃物运送出去,很容易被灾民发现,岂不是送上证据跟自己过不去?所以,那些赃物肯定藏在府中,等风头稍稍平息,他们就会立刻转移了。
冷颜猜着他们应该就在这两天动手了,更不懈怠,极有耐心地伏在墙头,盯着刺史刘永周的书房。根据这几天的观察结果,这位刘大人喜欢在这里接见下属和发号施令,那么,只要仔细分析他所招见的人,何时行动就不难发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晚,刘永周果然按捺不住行动了,在处理完几桩杂事后,叫来了一个钱姓心腹将领,在书房中密谈了很久,才鬼鬼祟祟地离开书房分头行事。
冷颜先跟在刘永周身后,看他还要玩什么花样。这刘永周四五十岁的年纪,微胖,白净脸皮,生的一副官样,看起来威严沉稳,若不是冷颜亲眼见到他干这龌龊勾当,单凭这脸面还真不容易看穿他的真实面目。
刘永周是个文官,不会武功,虽然警惕,却根本察觉不到身后跟了人。他只知道灾民们是闯不进自己这防守严密的府邸中来,哪里知道,他这点防守比起太子身边的防守差得不知道多远,而跟在他身后的人,连太子那防守都能轻易突破,对他这点手段简直是嗤之以鼻。
冷颜见刘永周来到了一扇门前,回身又谨慎地打量了一番,才进了屋子,里面随之亮起了烛火。
她悄悄潜到窗下,沾点唾沫点到窗纸上,从点破的小洞看进去,桌椅,床榻,箱柜,显然这里是刘永周安寝之处。
但见刘永周打开了一人多高的宽大衣柜,衣柜门遮挡住了冷颜的视线,不过她可听得清楚,刘永周似乎拨动了什么机关,一阵轻微的响动后,钻了进去。
这柜子后肯定有密室,密室里只怕也少不了横征暴敛的财宝,可是冷颜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进去,因为,她还得顺着这条线去查刘永周准备将赃物运往何处,还有些什么同党,才好一网打尽。
刘永周,且让你再做几天美梦,到时候就攒足了眼泪好好哭去吧。冷颜见他小心翼翼地从密室里捧出一盒珠宝来,看样子是准备交给钱副将一起送走,心里有了底,也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悄悄地撤离。
半夜里,转移财宝的行动虽然隐秘,但也让冷颜很容易地循声找到了刘永周的藏宝处,在外表看起来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里,数十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已经伪装成商旅的样子,正在整理车马,准备出发。
冷颜故意将一颗石子抛向对面的树枝,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士兵们中计,一部分看住车辆,一部分则跑到大树附近,上蹿下跳地去查看
她趁机溜进屋子,借着幽暗的月光,看到陈旧的屋子里充满了灰尘的味道,不大的地方满当当地摆放着十几口硕大的木箱,还有一麻袋一麻袋,码得高高的粮食。
眼看外面吵闹声就要平息,冷颜急欲找个地方藏身,随手就想打开身边的箱子,只有那里面还有可能藏身,可是箱子上锁。已经有脚步声向屋子走来,如果再找不到藏身处,不能随这批东西出去,那就很难跟踪它们的去向,冷颜不甘心地又顺手去掀另一口箱子,这次居然一掀就开了。
箱子里是红绒托盘,除了一个四方的空位,全是摆放整齐的银元宝,元宝上还打着赈灾银两的印记。
箱子这么满,现在再往外掏东西也来不及了啊。冷颜正在着急,那银元宝忽然动了起来,整整齐齐地全部浮了起来,不,准确地说,是盛放银元宝的红绒托盘平平飞起,一只大手忽地从箱子里面冒了出来,冲着冷颜就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