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过?”冷颜本已经微合的眼睛陡然睁开。
方破没有料到冷颜会突然睁眼,目光有点慌张地一闪,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那个表哥怎么样呢?刚才说半天你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到底来没来过?”冷颜担心自己那感觉是真的,当时,好像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君皓回去,会不会又把这帐算在自己身边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来过,不过,他只是站在床前看了一会,询问了你的伤情,知道你近期不能离开,吩咐医馆的人好好照顾你,就走了。”方破小心翼翼地一边看着冷颜的表情一边说,见她慢慢放松,调皮地指指自己的鼻子:“特别嘱咐要我好好地伺候你到身体康复,再送你回去。”
“你?”冷颜觉得有点费解,君皓与方破就更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了,而且那个看见自己跟君卓说个话,不小心穿了差不多颜色衣服都会生气的小气鬼会主动把自己托付给个男人?
方破在青禾城的产业已经在来之前被二蛋和狗子处理完毕,兄弟三人好好叙旧喝酒畅谈了一番,就分手道别,二蛋和狗子各回其家,只有方破的粮食被君皓拿来赈了灾,草药被送给了妙医馆作为救治冷颜,和两人赖着这里住下的交换条件,这趟买卖是赔得一干二净,但是落得个轻松自在。
方破本就打算这趟买卖后休息一段时间,而青禾城正闹灾,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何况冷颜现在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索性就承担了除了洗漱他不方便的事情外,所有照顾冷颜的事情。
赈灾事急,君皓他们在青禾城逗留了两天,就不得不出发赶往下一座城池,而看在方破与冷颜是旧相识,托付给他,自然比别人都要安全的份上,才如此交代而去。
“抛开咱们是老朋友,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会全心全意照顾你,就是太子这么棵大树,我还不好好巴结巴结?万一,他一个怪罪下来,把我在大盛的商行都给封了,那我可不就亏得大了?”
“什么?他是不是这样威胁你了?”冷颜有些气不平地问道。
“没有没有,”方破一看冷颜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忙解释:“是我自己胡乱说着玩的,你表哥是很认真,郑重的把你交到我手上,说一切都要顺着你的心,最后送回去的时候要见到个开开心心,白白胖胖的颜儿,不然,我可就要惨咯。说起来,我这小命可是捏在你的手里,颜儿可千万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啊。”
方破说说笑笑,毫无被人欺负的凄苦样,冷颜才放了心。
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又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冷颜再醒来的时候,一抹晚霞从窗子透进来,正照在她的脸上,给屋子蒙上了一层暖而旧的光辉,
她感觉身子不再疲乏,除了左手被木板固定,不能任意地转动,身上那些擦伤,刮伤的地方都已经不再疼痛,被一种痒痒的感觉代替,那是伤口愈合的征兆。
方破大约是出去忙什么了,不在屋子里。
她慢慢坐起来,披上衣服,在屋子里试着走了走,感觉还行,想去看看那被方破描述的门外热闹院落中是番什么样的情景。
踱出门,果然如方破所说,不大的院子里,一株长了半大绿叶的葡萄藤架下,是一口井,井边还摆放着半湿的水桶。半人高的鸡棚紧挨着鸭舍,鸡鸭还没有归家,正呱呱呱,咕咕咕地低声应和着,悠闲地在附近刨食,散步。
很寻常的百姓后院,一切都朴实简单,透出安静平和之气。
冷颜随意地转了转,不经意间走到了院门口,只听得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觉停下脚步,听了起来。
那个苍老的声音想必就是方破嘴里说的薛老头薛大夫,正为难道:“公子,不是老朽不愿尽力,也不是医术不及,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了生肌续筋的双色草,能保着她这支手不彻底废掉,已经是在这青禾城里除了老朽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得了吧,想要多少银子,什么好处,尽管说,只要能把她的手恢复成以前的样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也办得到。”方破极其不满地说。
“公子的心情,老朽明白,但老朽说的也句句实言,现在能保证冷姑娘左手的感知,做些日常的简单动作,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冷颜知道自己这只手伤得很重,曾经一度失去知觉,但是没想到竟然真有废掉的可能,而听薛大夫的意思,就是好了,也只是比废了要强一点,那么以后再要动武这只手也是出不了力……
“说来说去,还是你医术不精,不就是缺了一味双色草,就找不到别的草药,开不出别的方子来替代了?大不了,我带她回龙城,随便找个御医,不信就治不好……”方破还心有不甘地跟薛大夫胡搅蛮缠。
其实薛大夫早就解释过,冷颜不但是受伤严重,失血也多,现在身体虚弱,不宜长途颠簸。加之这伤要早一天治恢复的机会就大一分,而且那双色草以前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因为这几年的水灾,才导致濒临绝迹,难以寻找,但是不在这出产地找,到别的地方岂不更是难寻?况且这草要越新鲜,效果才越好。
在说到薛大夫,年轻时也曾在前朝做过御医,一朝天子一朝臣,大盛建立自己的后宫时,也就不能轻易再用前朝的御医,被遣返回家,开了这小小医馆,其医术并不见得就在御医之下。
这些事情和道理方破都懂,只是冷颜昏迷的这几天,他一直出重金在青禾城,甚至还托人去附近的小城镇去收购,都没有任何消息,心中焦急,对薛大夫才逼迫的紧,言语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薛大夫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过了古稀之年,被方破天天这么吵闹得头晕,却又不能不耐着性子解释,谁要他当初贪图那一车在这灾荒之地稀罕之至的药材,答应医治冷颜的呢?真是一个贪字害死人啦,方破这么闹下去,他的寿命起码要减五年。
“方破,你不要为难薛大夫,找不到草药,也不能怪他。”冷颜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薛大夫抬头一瞧,只见夕阳给眼前一身素衣布衫的女子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使得眉目如画,清秀的她,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亲和之态,心中好感顿生,忙道:“都是老朽不才,哪里想到这药说断就断了,以前也没起心思移植一些在院子里种着备用,这草也不能晒干了存着,这可真是难为老朽了。”
“你怎么做大夫的?这么常用的药都不知道想办法备着点,这就是你的不对,你的失职,你就得亲自去找了来给颜儿用上,兑现你要治好她的承诺。”方破不但不听冷颜的劝,看见她的出现,更是人来疯地对薛大夫强词夺理。
“方破,”冷颜拉拉他的衣袖,对薛大夫道:“这几天幸亏有薛大夫的良医妙方,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前面大堂上应该很忙吧,我和方破有些事情要谈,你要有事就请便,不用客气了。”
薛大夫如获大赦,忙对冷颜和方破打了几句哈哈,几乎是抱头鼠窜而去,实在是与他平时坐诊,一派安逸闲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形象差之千里,这全拜方破逼的。
“嘿,你这老头,事情没解决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告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来双色草治好颜儿的手,当心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医馆……”方破在后面夸张地大叫。
“怎么?那天的火烧得手痒,还准备再过过瘾?”冷颜在方破身后语调轻松调侃道。
方破有些沮丧地回头,很是自然地轻轻捧起冷颜的左手,瞧了瞧,抬头时,已经是一扫阴霭,笑道:“没有关系,薛老头太老了,当然眼花耳背找不到,这个双色草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保证你的手会像以前一样灵活,可以做任何事情。”
冷颜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慢慢将手从他那热情过头的大手里抽出来,摇摇头:“有些事情也许就是注定的,如果不能恢复,我就当是命该如此,何况这也不算太坏,至少这只手也没废掉,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比起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可真捡了天大的便宜。再说,付出这么点代价,救了两条命,很划算啊。”
说到这里想到在那样的困境里有冬儿陪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看起来可真是让人困顿全消,可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这么想着,冷颜不觉就说道:“也不知道现在郭三红是不是平安带着冬儿回到娘家了,真有些想那孩子了呢。”
“颜儿不用担心,你那表哥安排了人特意送她们母子回去,这时候肯定早就平安到达了。”方破表功似地说:“我知道她们的地址,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看她们。”
两人正闲聊着,听着前面一阵嘈杂,接着,一个灰色布衣的童子匆匆直奔里面而来,看见冷颜和方破,急忙道:“方公子,冷姑娘,外面现在正乱,师父请二位无事就在后面休息,尽量不要到前面去。”
方破认识这是薛大夫的关门弟子——阿平,见他衣服上还有点点血迹,说着话就急急往后面的仓库去,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方破和冷颜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祸事,不禁警惕起来。
“阿平,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弄成这样?”方破追上两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