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见多识广,比这危险得多的时刻都不止一次亲身体验过,只是瞬间脸色一变,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慢慢转过头,连身都没起,坐在凳子上仪态端庄不失威仪地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这凤仪宫。”
黑衣人同样镇定地站在原地,对皇后这般反应显然有点出乎意料,却又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双眼直视皇后道:“你就是皇后?”
皇后见黑衣人并无恶意,站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说话声又清晰可闻,看来是个很知礼仪进退之人,也就没有立即呼唤侍卫。
“本宫正是。”皇后打量着眼前这个听声音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他的眼睛很警惕地迅速四下扫视一圈,马上又回转到皇后身上,站得笔直的身体,呈现出蓄势待发的状态。
“筱静娴?”他说出了皇后的闺名,似乎想再次确认她的身份。
这下皇后的吃惊不亚于刚才忽然见到他了,自进宫做了皇后,这闺名除了皇上以外,就没人敢这么直呼其名了,而宫外认识她的人,绝不会有这么年轻的男子,当下心中更是警惕,起身厉声道:“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的眼中却闪现出掩藏不住的喜色,跨前一步的同时快速说:“还记得黄宝珠吗?我是她的儿子,她要我来找你问当年……”
黄宝珠!皇后听到这个名字,更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动也不会动了。这个名字已经消失了十余年,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提起,他还自称是她的儿子,莫非……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劲风协裹衣袂之声扑了进来,窗外一个黑影飞速地向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急忙一个闪身,避开后来者的凌厉攻势,而后来者抢步已经挡在了皇后的面前,一把拉下自己的蒙面巾——正是君皓赶到了,他眼睛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安慰皇后道:“儿臣在此,母后不必惊慌。”
不等皇后搭话,君皓已经高声叫道:“来人,抓刺客。”
君皓刚查探到皇后窗外,正看见黑衣人向皇后迈步,以为他要对母后不利,赶紧冲进来,逼退了黑衣人。
黑衣人那一个闪避,君皓知道他武功不俗,但自己也决非没有把握可以拿下他,可他不能拿自己母亲的性命开玩笑,得尽量避免在皇后面前动手,以免伤到了她,所以才叫侍卫们前来速速捉人。
“晧儿,他并无恶意。”皇后在君皓身后急忙解释。
“母后不必多言,他没有恶意怎么会半夜闯进凤仪宫?儿臣亲眼看见,他想对你行凶,母后不要滥用善心。”君皓说着,手中也没闲着,挥掌就向黑衣人击去。
黑衣人似乎还想接近皇后,却被君皓逼得近不了身,外面已经传来了侍卫跑动声,捉拿刺客的叫声,兵刃撞击声,火把的光亮都迅速向这边奔了过来。而附近的太监,宫女们听到动静,虽是害怕,可皇后要有个好歹,他们也别想活了,于是屋外马上是人影绰绰,看样子就要破门而入。
黑衣人不愿轻易放弃,冒险欺身而近,刻意压低声音对君皓道:“我只是想问皇后一件事情,马上就走。”
可他这番表明态度的示好,君皓毫不留情,因为四目相对,而他的声音被君皓扑捉到了什么,眉目间极其细微地闪过尖锐的戾气。
只见君皓手腕一番,寒光一闪,原本是藏在身上用来对付黎贵妃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冲着黑衣人的胸膛而去。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自己说明来意,却招来君皓凌厉的杀机,再想闪避,已经晚了,也幸得他身手十分敏捷,身形急闪,匕首才没刺中目标,而是扎入了胳膊。
看着君皓拔出的匕首上鲜红的血滴,皇后也看出来君皓压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真要杀了这黑衣人。
无瑕思考什么,皇后几乎是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君皓的手:“晧儿,你住手。”
君皓狠狠地看着有些惊愕的黑衣人,却是对皇后叫嚣道:“他是刺客,母后为何要如此维护于他?我才是你的皇儿,为什么连你也帮着他?”
黑衣人捂住伤口,还想上前解释,陡然听到君皓话里那个“也”字,心中豁然一亮,他应该认出了自己,只是为什么要痛下杀手?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误会?
“你快走,以后有机会再说。”皇后就要拉不住君皓了,眼看外面吵吵囔囔,太监们就要砸开门,而火把的亮光也照耀着不断晃动的人影,映上了窗格。
黑衣人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君皓周身杀气浓烈,整个人就像一把出了鞘寒光闪烁的利刃,摆明了要装作没认出自己来,以错就错杀掉自己,与其不明不白的丢命于此,不如识时务,免得被背后挑唆的小人阴谋得逞。
于是黑衣人在殿门被撞破的那一瞬,飞身跃窗而出。
“赶快给本殿下全力捉拿刺客,不论死活,都重重有赏。”君皓若不是怕伤着皇后,早就挣脱了她的牵制,现在更是指明黑衣人逃走的方向,大声命令道。
那些侍卫们立刻追赶了出去。
“晧儿,你明知道他不是刺客,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置他于死地?”等侍卫们撤离后,皇后十分生气地质问君皓。
君皓冷笑道:“母后知道他是谁?”
皇后哑然,虽然黑衣人自称是黄宝珠的儿子,但是单凭这么一句,又如何判断他的身世来历?且那些都是君皓尚未出世前的陈年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是说出黄宝珠,君皓也是不知道她是何人,更何况是连自己都不认识黄宝珠的儿子。
“无论他是谁,你连句话都不让他辩解,就认定是刺客,也未免太武断了。晧儿,莫非你认识此人,与他有仇?”皇后怀疑地问。
君皓大胆,行事任意妄为,但也不是嗜杀成性,在他刚出现在寝殿里的时候,一切表现还很正常,只是想保护皇后,可是后来形势直转而下,那眼里的恨意和杀气,让皇后这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儿臣怎么会认识一个刺客?但是敢打儿臣身边人主意的,就是儿臣势不两立的仇敌。”君皓眼里怒火熊熊:“管他是谁,死不足惜。”
“明珠姑姑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安睿哥哥不在,她等着,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半路耽搁了?”冷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神不宁,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明珠姑姑没有等回来,但是听见了外面的吵囔声,冷颜正欲出门,忽听得身后的窗子一阵极轻的微风声,猛然回首,一股劲风已经到了面前。
她身如嫩柳往后一仰,漂亮干脆地一个劈腿落到地上,避开了掌风,同时手一伸,凭着感觉就抓住了来人的脚踝,用力一扳。那人没料到后宫之中有如此应变机灵,躲闪间还可以就势还击的高手,本只是想胁迫她帮自己隐藏,现在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做搏命之斗了,在倒地的一刻,来人一侧身,另一条腿就伸向了冷颜的脖颈,准备利用双腿之力来扭断她的脖子。
冷颜的动作也不慢,另一只手也迅速地搭在被自己抓住了那只脚踝上,双手一运内力,借着那人的力,将他用力一掀,那人只得顺势在空中翻滚着从冷颜头顶掠过,不然,他的腿可就要废了。
冷颜就地一滚,向立足未稳的来人击去,那人飞起一脚直踢向冷颜面门,就在这时,他看清楚了对面的人是谁,一声低呼:“阿颜。”
是安睿!除了他,没人这么叫冷颜。冷颜忙收力,往旁边一闪,安睿也硬生生地将灌注了内力的脚停在半空。
“安睿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冷颜站起身,看着安睿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奇怪地问,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那个凉亭吗?
“一言难尽。”安睿拉下蒙面巾,听着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急急地说:“赶快找个地方让我躲躲。”
冷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外面的动静是冲着安睿来的,她环顾四周,桌子下面?太可笑了;柜子里面?谁都会首先怀疑那个地方;幔帐后面?白痴才自寻死路……
最后,冷颜一把抓住安睿的手臂,半拉半拽地来到里间,一掀床边的幔帐:“上去。”
闯进这寝殿,就已经给她不知道要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了,万一再被人从这床上搜了出来,阿颜可就要活活毁在自己手里了,安睿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另找地方。”
冷颜觉察到手上粘稠滑腻,一看竟是满手鲜血,安睿的一只袖子上都是血迹,看来伤得不轻,惊问:“你受伤了?那更不能走了,赶快藏好,你现在跑出去才是给我找麻烦。”
他们这番折腾,外面搜查的侍卫已经进了鸾鸣宫,说明情况,在小安的带领下已经快到冷颜的寝殿前,现在就是安睿走也是走不脱了。
冷颜一把抽出自己的锦帕,迅速地按在安睿的伤口上,将他推上床,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可别把我的床弄脏了,那可赔不起。”
冷颜拉好幔帐,快步离去。
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安睿用力按紧伤口,苦笑着想,他们夫妻俩如果知道对方一个想要了自己的命,一个却尽力来救自己,会做何感想?想不到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了,看来这次自己是要无功而返了。君皓知道将自己杀死在这皇宫里,对两国刚出现的和平会有多么大的不利影响,但他还是那么决断,究竟是受了何人,又是什么样的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