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与福建大家族逐渐联合,成为一方之主的他,一直留在内院养病。福建路官员要是有什么公务一定要找范汝为请示,范汝为一般也是让他们直接来后院找自己。高安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后院了,毕竟现在福建路的官场上,要论打仗,没有人比得过高安,所以虽然范汝为是造反的出身,好像是没多大的能力,但是对高安这个同样是造反出身的人也是极为看重的。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范汝为休息的厢房外,那管家事先似乎是得到了范汝为的首肯,领着高安几人到了厢房门口,直接便推开了房门。这房门一推开,顿时就一股浓郁的药味从房内传了出来,闻着这药味,夏成和王熊都是不由得皱起眉头,毕竟这味道可不怎么好闻。
倒是高安和那年轻男子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直接跨进了房内。不过高安倒也是细心,早早地就发现自家两位兄弟的不对劲,对着两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我和先生进去就行了。”
高安这么吩咐,也是不希望夏成和王熊进去之后,摆脸色给范汝为看,免得开罪了范汝为。而夏成、王熊相互看了一眼,心想着是在府邸,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也就同意了高安的意见,对着高安和年轻男子抱拳一拜,便退回到了房门口。
安排好夏成和王熊之后,高安便带着年轻男子进了厢房。这厢房内的布置倒也是简单,范汝为虽然是造反土匪出身,但今年却是信起了菩萨,所以整个房间内除了一并必须的家私之外,就只有一个佛龛摆在正对房门的墙壁上。只是那焚香的味道,却是被满屋子的药味给遮住,一点也透不出来。
“大人!高将军来了。”那管家把高安领进门之后,便快步走到厢房内的床榻旁,对着床榻上躺着的范汝为低声说道。高安的职务在福建路是最高的,按说也算叫他的职务应该是大人,叫他将军算是一种贬低的称谓了。
但是势比人强,虽然范汝为是指挥使,但是他实际上手中掌握的就是福建的经略巡抚使的实权。而高安表面上是福建的经略巡抚使,实际上连指挥使都不如,只能管住自己带来的几千老弱新卒。
所以,这样的称谓,倒是也算符合俩人实际的势力划分。而高安也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来。
“哦。”从床榻上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范汝为慢慢伸出一只手,在那管家的搀扶下,这才慢慢坐起身子,对着高安笑道:“高安兄弟来了,咳咳。老夫病躯,无法施礼,还望高安兄弟莫要见怪啊。”
高安和那年轻男子都是上前一步,对床榻上的范汝为行礼,高安说道:“大人既然身体不适,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不知大人这次招高某前来,有何事要高某效劳?”
“呵呵!”听得高安的话,范汝为呵呵一笑,却似乎牵扯到了喉咙,又是大声咳嗽了起来,连着吐出了几口浓痰,这才缓了过来,脸上因为刚刚的剧烈咳嗽,倒是露出了一些红润。范汝为看了一眼高安,笑着说道:“高安兄弟,这次老夫找你前来,的确是有要事与高安兄弟相商。”
“高安兄弟,自从你来到我们福建路,已经有半个月了。说实在的,老夫知道,这半个月来,只让你指挥区区几千人,以你的才能,真是委屈你了。”范汝为示意高安和那年轻男子坐下,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让管家退下之后,便笑着对高安说道。
高安赶忙是站起身,一脸惶恐地对范汝为说道:“大人言重了,高安是奉了陛下之命担任福建路经略使一职,又岂敢对陛下之恩有任何不满?”
“呵呵。”见到高安这么大的反应,范汝为却是笑了起来,单手虚空往下一按,说道:“高安兄弟莫急。老夫没有其他意思。高安兄弟当年还未来福建路之前,就已经名震天下。来到福建路之后,又多亏高安兄弟相助,我福建路百姓才能安居丁业。高安兄弟身为堂堂经略巡抚使,却只带几千人马,的确是委屈了。”
范汝为这样夸赞高安,高安也不好一直否认,只能是点头笑而不语,而在高安身边的那年轻男子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道精光,看了一眼范汝为,随即则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范汝为连着夸了几句高安之后,却是突然话语一转,长叹了口气,说道:“高安兄弟。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正如你所见的,老夫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天下乱起,国家危亡,老夫这一死倒是没什么,就怕这福建路会落入奸人之手。到时,福建路百姓又要陷入那水深火热当中了。”
高安犹豫了片刻,又是说道:“大人何必如此担忧,大人现在只不过是偶患小疾,只要静心调养,必然可以恢复健康。”
“唉——!”范汝为却是长叹一声,朝着高安摆了摆手,说道:“高安兄弟,你就不要安慰老夫了。老夫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老夫心里清楚。陛下信任你,让你来担任经略巡抚使的大任,我其实也应该让权给你了。”
“呃。这个……”听得范汝为这么说了,高安就不好再继续回答了,毕竟这已经关系到自己的事了,高安总不能对范汝为说,你快放权吧。
范汝为的眼睛一眯,却是抬起头,对高安说道:“高安兄弟。老夫有一事相求,还请高安兄弟一定要答应老夫才是啊。”说着,范汝为便从床榻的另一边摸出了一个小包裹,转头望向了高安。
高安连忙是站起身,快步走到了范汝为的床榻边,对范汝为说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高安,尽管说就了,高安自会竭心尽力。绝不辜负大人所托。”而那名年轻男子此刻更是抬起头,一双星目始终落在范汝为的身上。
范汝为倒是没有注意到那年轻男子的眼神,而是笑着点头,解开了那个小包裹,却是露出了一方印章。范汝为托着那一方印章,递向了高安,说道:“高安兄弟。如今福建路之内,也只有高安兄弟有此能力保护福建路百姓。今日,老夫便将这福建路托付给你。望你能够代老夫执掌福建路。此乃是福建路经略巡抚使的官印。”
“啊。”高安万万想不到范汝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真的是吓了一大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范汝为手中的官印,一向冷静的他,此刻也是忍不住呼吸粗重了起来。不可否认,一直以来,高安心中都有不小的野心,可是高安却没有好的机遇。自从当年起兵起义开始,高安就没有过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地盘。如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了高安面前,只要能够得到福建路,高安有那个自信,自己的成就不会比夏诚、彭友,乃至投靠信王的赵燕差。
答应么?答应下来!在高安的心里,一个巨大的声音正在不停地叫喊,高安的心情可以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深深吸了口气,高安慢慢地将手朝着范汝为手上的官印伸了过去,那官印就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正在吸引着高安把它抱入自己的怀中。
看着高安伸过来的手,范汝为那张微笑着的脸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他的那双眼睛却是突然闪过了一道寒光。而一直站在高安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在此之前一直都是笑盈盈地,可是在看到范汝为刚刚那一闪即没的眼神之后,突然是脸色一变,当即便要上前拦住高安。
眼看着年轻男子的手快要拉住高安的时候,高安却是突然把手用力往前一推,却是将那官印推回到了范汝为的怀里,随即又是后退了两步,对着范汝为抱拳说道:“大人。高安何德何能,如何能够担当得起这等重任?请大人千万不要多想,安心养病才是。”
“呃。”无论是范汝为还是那年轻男子,都没有想到高安竟然会是如此举动,全都愣住了。那年轻男子偷偷地舒了口气,又是悄悄退了几步,退回到了刚刚坐的位置上。
而范汝为回过神后,也是对高安说道:“哎呀呀!高安兄弟,你就莫要谦虚了。皇命难违,这福建路经略巡抚使之职,非你莫属啊!你就答应下来吧。”说着,范汝为更是要把那官印往高安怀中塞。
而高安却是连着退后了两步,对范汝为抱拳一拜,说道:“大人。若是别的事情,高安绝不敢推辞。只是此事,高安决计不能答应。高安还想在大人手下多学几年,虽然高安是陛下亲自封的福建路经略巡抚使,但是高安已经奏请圣上让您来当了。高安就愿意在您手下当一方将领,这官印高安可不能收,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高安告辞。先生,我们走吧。”说完,高安对那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范汝为的厢房。
“啊!高安兄弟!高安兄弟。”连着唤了两声,却是没有唤回高安,范汝为的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官印收好,竟然把被子一掀,就这么下了床。而与此同时,从范汝为的床榻后面,却是钻出了数人,其中带头一人,正是福建路郡丞田路,也是范汝为目前最为信任的部下。见到田路出来了之后,范汝为沉声说道:“依你之见,刚刚高安所说,有几分可信?”
田路走到范汝为身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大人。看高安刚刚的模样,似乎不是在作假,只是大人不可对此人掉以轻心。此人自从半个月前来到福建路之后,不但不接受福建路经略巡抚使一职,还一直在收买人心,不可不防啊。”
听得田路的话,范汝为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嗯。此事老夫也明白。只是高安若是没有什么缘故,老夫就算是有心要收拾他,也没有个借口啊。要是平白无故对他下手,那只怕福建路上下都会有所波动。毕竟他是皇上派来的经略巡抚使。啧!本来今日还想借着此事,让他露出贪念。只要他接受了这官印。我们就直接暗中将他们兄弟三人一并除了,任谁也说不得一个错字。”一边说着,范汝为一边用力捶着自己的拳头,那模样,哪有半点大病的样子。
而就在范汝为和田路两人懊恼的时候,在府邸外,高安带着那年轻男子以及夏成、王熊哥俩,匆匆走出了府邸,回头看了一眼府邸大门,高安长长舒了口气。
不待夏成和王熊出言询问,高安是立刻跨上坐骑,朝着城外扬长而去。夏成和王熊以前还真没见过高安如此失态,转头望向了跟着高安一道进了厢房的年轻男子,王熊满脸疑惑地问道:“先生,我家大将军他这是怎么了?”夏成虽然抹不下面子询问,但望向年轻男子的眼神也是一样的。
“呵呵。”年轻男子依旧是保持着笑意,摇了摇头,对夏成和王熊两人说道:“将军,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先跟着大人出了城再说吧。”
“出城?”夏成和王熊更是糊涂了,他们这次是奉范汝为之命来建州的,怎么现在又要离开建州了?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两人也就不再多问,三人同时翻身下马,便追着高安离开的方向,策马赶去。
直接出了城,在城外不远处,夏成等人果然是看到高安正等在那里。见到高安,三人忙是在高安身边停了下来,王熊早就忍不住,忙是问道:“将军。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安此刻却是一脸惨白,和之前在府邸那副镇定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听得王熊询问,高安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建州,心有余悸地说道:“刚刚你我兄弟差一点就离不开建州了。”
“啊?”听得高安突然这么一说,夏成和王熊都是吓了一大跳,夏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忙是问道:“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刚刚将军和范汝为发生了什么争执?”
还未等高安回答,那年轻男子却是笑了起来,对高安说道:“大人莫要担心了。之前大人的表现很好。想那范汝为暂时肯定不会再怀疑大人了。”
“呃。”高安却是一愣,转头望向了年轻男子,惊问道:“先生,你刚刚也看出其中的问题了?”
年轻男子满脸温和地笑道:“是的。本来属下还想要提醒大人,只是没想到大人已经注意到了,并且拒绝了范汝为的提议,所以属下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其实之前大人在府邸的表现很好,倒是之后大人太过心急了,若是能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留在建州,那就更加好了。范汝为必然不会再对大人起疑心。”
听得年轻男子这么一说,高安却是一脸的苦笑,摇头说道:“我岂会不知,只是刚刚在府邸太过凶险了。要我留在范汝为的地盘上,我实在是呆不住啊。若是继续留在城内,我怕反倒会露出破绽。”说着,高安还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对于高安的话,年轻男子只能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范汝为若是真心想要对付大人,大可明目张胆地来杀我们就是了。何必要如此故弄玄虚?哼哼,这范汝为做事太过优柔寡断了,如何是大人的对手?大人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