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喝完一盏扶芳饮,放下瓷碗,正要唤阿杏再斟些来,却诧异的发现屋中下人都不见了,不免惊奇道:“人呢?”
“你要什么,我来就是。”宁摇碧不怀好意的伸手从她手里去接那瓷碗,却趁机抓住她双手摩挲着不肯放,卓昭节呆了一呆,虽然昨儿个才初经人事,但这样的事情,两人心下自有灵犀,卓昭节面上顿时一红,轻轻挣扎,嗔道:“你……那你给我斟些扶芳饮来!”
宁摇碧闻言,却是当真松开了她的手,只是转而捏住她下颔,猛然俯首用力吻了片刻,才笑着道:“好!”
卓昭节有些心慌气短的扶住了榻,任他拿了瓷碗踱到旁边去斟扶芳饮,心念电转,暗道:“人这会都不在,定然都是方才我不注意时被他打发了,嗯……这会天还没全黑呢……”
正好宁摇碧斟好了扶芳饮,转身到她跟前,她就定了定神,试探着道:“还是叫他们进来伺候罢?”
宁摇碧神色淡然的道:“过一会。”
卓昭节正要从他手里接过瓷碗,不想拿了拿却没拿动,反见宁摇碧自己举起来呷了一口,就抱怨道:“不是说给我倒的吗?”说着就站起了身,打算再拿个瓷碗去倒。
不想她才站起来,就被宁摇碧早有准备,一把揽进怀里,卓昭节本能的“啊呀”了一声,她檀口才张,就被宁摇碧再次吻住,惊慌之下,紧紧抓住了宁摇碧的肩与臂,却觉得一阵甘甜微酸的汁液从宁摇碧口中渡来——半晌后,卓昭节瘫软在宁摇碧胸前,气息不稳的慢慢调息着,就听宁摇碧带着笑意与得意道:“嗯,不是给你倒的吗?”
卓昭节听了,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轻啐道:“才不要你这样……”
然而宁摇碧忽然将那碗放在身后几案上,腾出手来捏了捏她面颊,似笑非笑道:“不要我怎样?”
卓昭节伸手去拨开他手,转移话题道:“好啦好啦,咱们叫人进来罢?这个辰光……”语未毕,却被宁摇碧猛然一把抱起!
她惊呼一声,随即想到下人都在外头伺候,赶忙压低了嗓子,低叫道:“你做什么?!”
宁摇碧俯身吻了吻她的腮,微笑着道:“你猜呢?”话是这么说,他手下却一点也不慢,将卓昭节放到榻上,便手脚不老实起来——卓昭节惊慌的拉住他道:“外头的人……”
“管他们呢!”宁摇碧不以为然,拨开她手,就要探进她衣内,卓昭节羞得满面通红,复寻了借口道:“如今天尚未黑……”
“过会就黑了。”宁摇碧随口敷衍,肆无忌惮的拉散了自己的衣袍。
卓昭节张了张嘴,用力掩住衣襟:“我这身花钗翟衣甚是繁复,如今不便……”
然而宁摇碧听了前半句已经眼睛一亮,笑嘻嘻的道:“夫人所言甚是,看为夫来帮你脱了这些累赘!”
……冒姑回头看了看隐约传出声响,然而却漆黑一片的屋中,有些无奈的对初秋道:“叫戈氏把饭菜再热一热罢。”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廊下亮起了一盏又一盏兀自贴了喜字的宫灯,初秋偷偷向屋内一张,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然而她仍旧是红了脸,好在灯下也不怎么看得出来,轻声道:“是!”
只是她才走了几步——便听屋中宁摇碧慵懒的声音传出:“来人!”
冒姑闻言,忙道:“你去告诉厨房预备传饭。”自己则是给阿杏、阿梨使个眼色,“快拿东西进去!”
这时候屋中也点了盏灯起来,使女们被冒姑领着,含羞带怯的进去给两人收拾了,虽然是灯火之下,也能看到卓昭节双颊如火,下意识的躲着冒姑等人的眼神——冒姑虽然对宁摇碧这不怎么理会规矩的郎子有些头疼,但她也是乐见卓昭节能够得到夫婿的疼惜的,这一日看下来,宁摇碧旁的不好,却极是护着卓昭节,甚至那宁家四娘子不过挤兑了一句卓昭节,好歹也是堂姐,又当着诸多长辈的面,就被他肆无忌惮的说得下不了台,也亏得纪阳长公主疼他,肯为他收场,不然怕是卓昭节头一日过门就要闹出大事来。
不管那自称特意为了卓昭节回娘家的宁四娘子如今是怎么个委屈法,到底郎子待自己家娘子好才是最紧要的,冒姑心里这么想着,对宁摇碧贪恋些床.第之欢倒是不太在意了,少年人么初尝滋味总归是痴缠的,何况宁摇碧如今纠缠的是卓昭节,又不是旁的什么人,冒姑自己也是有儿有孙的人了,亦是过来人,深知宁摇碧如此,也是对卓昭节情难自禁,不管怎么说对女方来说总是好事。
她觑出卓昭节的羞怯狼狈,便越发目不斜视、神色冷静,心里想的却是私下里还是好好儿的与卓昭节交个底,免得卓昭节太过害羞,往后因此扫了宁摇碧的兴致,万一被他人觑了机会可就不好了,究竟女子笼络住丈夫,这也是手段之一。
冒姑这边盘算着要将一些“过来人”的经验寻合适的机会传授给卓昭节,卓昭节那边含羞带怯的与宁摇碧用过了晚饭——宁摇碧得了满足,自然是殷勤万分,又是舀汤递水,又是拨虾剔骨,那灼热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卓昭节身上,看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将她揽在怀里亲手喂食,这顿饭他吃得乐在其中,卓昭节既羞怯又甜蜜,两人都没心思管旁人,却叫四下里使女们都红透了脸,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饭后,喝了片刻茶消食,宁摇碧想起来一事,问伊丝丽:“卧房预备好了么?”
伊丝丽忙屈身道:“晌午后都收拾好了,主人与主母进宫之时,长公主殿下打发了费嬷嬷过来看过,又让婢子们换了几处陈设。”
又道,“主人与主母现在要过去看看吗?”许是因为宁摇碧业已成婚的关系,苏史那从今早起就让申骊歌当年的陪嫁们以及这些年来他手里的异族下仆对宁摇碧都改了口,将从前“小主人”的那个“小”字去掉,这些人对宁摇碧一向不按宁家的称呼的,仍旧是照着申骊歌那边来。
所以宁摇碧被称为主人,卓昭节自是主母。
按照此时的规矩,新妇过门头一日,并不住屋,而是在宅子西南角择吉地搭建青庐与百子帐,行礼圆房。
一直到今晚【注】,他们才能住到正式的卧房里,而宁摇碧和卓昭节今早本来就因为宁摇碧的纵容起晚了,接下来马不停蹄的拜见雍城侯并敬茶,拜见纪阳长公主,进宫谢恩,回了府中又过目下人……也就是说,到这会两人都还没看到自己往后要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地方还是宁摇碧的旧居,然而新房要重新装饰,他前几日就另搬了个院子暂住,这装饰后的样子他也没看过,当下就问卓昭节:“咱们过去看看?若是不满意,趁着这会叫人换了。”
既然是以后要长住的地方,卓昭节当然要去看了。
两人起了身,由伊丝丽引着,从这间明堂后头出了门,过一中庭,这中庭里栽满了许多花草卉木,虽然如今夜色里只靠灯光看不清楚,但阵阵草木清香,轮廓郁郁葱葱,料想也是个花木繁盛的庭院。
过了这庭院,迎面是斗拱宽广的三间屋子,屋外是宽阔的回廊,廊下隔几步挂着一只银铃铛,在夜风里怡然的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如今廊下业已点了灯,踏上廊后,草木的清气里,又混进了些许旖旎的香气——卓昭节略一分辨,便察觉到这是因为这回廊乃是由沉香木构筑而成的缘故,这异于新鲜草木的芬芳正是沉香木独有的香味,屋外回廊已如此,屋中奢华,可想而知。
伊丝丽和莎曼娜从廊上取下两盏灯火,引着宁摇碧和卓昭节入内,但见进屋之后,当先是一张足有丈宽的落地描金画屏为遮蔽,乌檀木底座上嵌着一溜儿夜明珠,灯火未明前,赫赫明亮,以防没有灯火的情况下闯进来,看不清楚撞到屏风上。
画屏上所绘的乃是一幅应景的春日春江图,远山如黛、近水如翠,绿波之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交颈浮于水上,似随波摇荡,快然得意,右上角又探出数枝杏花枝,招摇水上,还有点点杏花飘落江面,整个画面和谐自然、既应和如今正当春日的盛景,又以鸳鸯比拟新婚之恩爱。
在画屏两侧,锦帐低垂,伊丝丽和莎曼娜一边一个将锦帐拢入玉钩之中,转过屏风,伊丝丽快步走到附近的烛台上,依次点亮数盏灯火,就见整个室中立刻明亮起来,两人遂吹灭了之前的灯。
卓昭节站定了脚,四下里一看,这里应是内室的外间,地上铺着足以没过丝履的猩猩红地缠枝芍药氍毹,《诗经*郑风*溱洧》中所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后世常以采兰赠药比拟男女相爱,如今这幅氍毹用芍药而不是其他,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不过因为是春日的缘故,除却这幅氍毹艳丽夺目外,四周其余陈设都以清淡为主,正对着门口的上首是八折泼墨山水立式围屏,屏下一张云母矮榻,榻上设着一只尺高的小几,上头放了一套前朝名窑所出的外贴金箔作葵花之形的秘色瓷茶具,靠在榻边的一只一人高的冬青釉六棱花口双耳瓶,瓶身浑然一色冬青色,中无杂色,朴素淡雅,但瓶中却插着一把孔雀尾羽,在灯火下,孔雀尾羽折射着璀璨华彩却给这一屏一榻增色不少。
榻下设一踏脚,四角包金,上头浮雕着百花图,以牡丹为主,菊花、茶花、牵牛花、莲花、玫瑰花、百合等团团环绕,富丽繁复,下头设了几席,皆是紫檀云母榻,填戗描金象首案。
又有许多摆件,如玉石猫儿、宝石盆景、琉璃马、前朝古瓷……这些东西琳琅满目的摆放四周各种空置处,既显奢华,又不觉得俗气,可见布置之时,着实是下了许多功夫的。
伊丝丽与莎曼娜在他们打量外间时就已经将两侧屋中的灯火都已经点上,如今两人看完了外间,就进了东侧的内室,这内室亦是设着厚毡,只是质地远较外头的氍毹为贵,却是一张覆盖整个内室的孔雀织金毡,乃是以孔雀尾羽混和着金丝织成的,粗看一片黛色,然而孔雀尾羽自然反光,折射万千光华——之前在外头那几根孔雀羽就有华光流彩之感,又遑论是偌大一张孔雀毡、内中还混入了金丝?
这样奢华的毡毯,寻常人见了怕都不敢拿手触碰,更不要说踩上去了,也就是宁摇碧与卓昭节这样,锦绣堆里养大的侯门世子、侯门贵女,才会在满意的扫了几眼后,毫不心疼的抬脚踏上去。
内室甚为宽阔,靠北设榻,锦绣罗帐重重,为金钩拢起,露出紫檀木雕百子千孙榻来,榻上红被玉枕已备,帐中苏合郁金已熏,四角垂香囊、帘前挂宫绦——宁摇碧见着这一幕,握着卓昭节的手又紧了紧,卓昭节察觉到了,面上一热,赶忙把头撇开。
却见榻后帐角隐隐露出屏风来,四周箱笼簇新,南窗下设着书案,案上四宝俱列,东南角又有书架琴台……诸物无一不是精美奢华、珍贵连城。
卓昭节看得满意,宁摇碧自见了床榻后便想歪了,根本没心思再挑剔旁的,他转了转眼珠,提议道:“咱们去西面看看。”
“好。”卓昭节照着常理,认为西面应该是书房,她正觉得宁摇碧盯着床榻的目光有些古怪,自是迫不及待先离开此处,然而却不曾注意到,宁摇碧见她毫无防备的答允,嘴角浮起一抹算计的笑意。
【注】青庐里住多久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住个一夜意思意思差不多了,万一下雨下雪难道还住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