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轩里,卓昭节诧异的问宁摇碧:“既然如今圣心属意真定郡王,不会为了小事废弃他,为什么你们做事还要束手束脚?”
“圣心属意唐四,可太子殿下却不属意唐四啊!”宁摇碧微笑着道,“如今圣人在,麻折疏为人所杀,那就是寻常命案,或者做得干净,索性就是意外。但将来太子登基之后,不管是谁干的,哪怕真是意外,这件事情只会是真定郡王使人灭口。”
他慢条斯理的道,“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扶持的储君乃是唐三,即使唐四也是太子的亲子,甚至还是嫡子,但太子殿下最疼爱的儿子却不是他,如今唐四要做的,向圣人与皇后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胜任皇太孙并非是最重要的,因为圣人素来重视皇后与我祖母的意见,如今皇后与我祖母都站在了唐四这边,只要他不犯大过,哪怕大肆打压唐三,只要做些掩饰,即使太子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问题是,这并不意味着唐四当真可以这么做,因为他如今只是皇孙,不是皇子,帝位必须经过太子才能传下去。”宁摇碧吐了口气,轻声道,“这才是如今我们要谨言慎行的缘故。”
卓昭节微微变色:“那麻折疏不杀了!”她虽然恨麻折疏心胸狭隘,只听陈珞珈的片面之词就策划了如此狠毒的报复,牵累林家、白家、游家甚至是卓家,这四家随便哪一家都远非麻家所能比,却被麻折疏玩弄股掌之间,存下罅隙,但相比起这份仇恨,宁摇碧的安危前程自然更重要。
“必须杀。”宁摇碧却摇了摇头,平静的道,“太子太过宠爱绿姬,为了能够让唐三承位,他连唐四都可以舍弃,如今这些人不除,将来留着让他踩到咱们头上么?尤其这麻折疏心胸狭隘至此——此人才进怀杏书院时,因为是商贾子弟,为同窗所鄙视,那时候林鹤望与宋维仪爱他之才,三番几次的为他解围、提携他上进,别说宋维仪与游家结亲是阴差阳错之下的意外,就算林鹤望在此事上偏向了宋维仪,多年交情竟丝毫不念,这样的人,既存罅隙,如何能留?”
卓昭节呆了一呆,道:“可是……”
“此事我既然看破,自然有对策。”宁摇碧温柔的道,“只是如今不好告诉你,总之你莫要担心就是了,你看,所谓酒珠案,所谓拆了欧纤娘与陈子瑞的婚约,哪一件不是在我算计之内?”
虽然他说的有理,但想到太子铁了心要扶持延昌郡王,如今圣人与皇后却都年长,卓昭节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但宁摇碧现下显然是不想多告诉自己什么,卓昭节也不想拂了他的意思,便勉强笑了笑:“我自是相信你的。”
顿了一顿,卓昭节忍不住问道,“但现在时五怎么办?”
宁摇碧嗯了一声,奇道:“时五怎的?”
“他如今是要娶慕三娘子吧?”卓昭节低声道,“那欧纤娘怎么办?到底也是敦远侯所出,难道要去给时五做妾不成?”
宁摇碧闻言失笑道:“欧纤娘虽然有些手段,但比慕三娘还差得远,何况她一个庶女,可没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嫡亲姑母帮衬着把事情闹到皇后跟前一锤定音,所以正妻之位她是肯定争不过慕三娘的,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小娘子,若是做侧妃皇妃倒也罢了,做妾……怎么可能?除非敦远侯这就死了。”
卓昭节见他还是一脸轻松,忍不住用力一拉他袖子,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既然如此,那欧纤娘怎么还肯帮着时五?万一她后悔了,去揭发你们怎么办?”
“她怎么个揭发法?”宁摇碧不以为然,道,“时五就和她说了,两家政见不同,所以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所以她就自己去想方设法了,中间时五最多给了她点暗示,没凭没据的,她能揭发个什么?再说这事情传了出去,她嫡姐嫡兄不趁机下手逐了他们母子三人出府就不错了,欧纤娘也就在时五跟前比较傻。”
“……难道就这么不管她了?”卓昭节难以置信的问,“怎么说她也为时五退了一次婚啊?”
宁摇碧微微一哂,道:“时五招惹的小娘子里,与这欧纤娘算是很清白的了,若是他招惹过的小娘子都要娶回去,即使这些小娘子都愿意做妾,时相府加上华容长公主府都不够装。而且他除了对欧纤娘说过些甜言蜜语外,也没有拿欧纤娘怎么样,欧纤娘难道还能赖上他不成?”
想了想,宁摇碧轻描淡写的道,“这件事情时五会处置好的,他招惹小娘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之前一个民女失了手外,什么时候有小娘子舍得寻他的仇?欧纤娘要计较,多半也是和慕三娘去计较,反正慕三娘手段厉害,欧纤娘奈何不了她的。”
“……”卓昭节暗吐一口血,“时五处置,该不会就是把慕三娘推出去罢?”
宁摇碧道:“嗯,他大概会对那欧纤娘说几句诸如此生有缘无份、来生再做夫妻之类的话罢。”
“欧纤娘会这么就算了?”卓昭节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宁摇碧淡然道:“这要看谁去说,时五去说,自然就这么算了。”
卓昭节深吸一口气,郑重的抓住他袖子,道:“你……你最好莫要跟他学!”
“我想学也学不来。”宁摇碧微微一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所求者惟一人,如今是有缘也有份,这世上再多旁人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卓昭节闻言笑颜顿开,如清莲徐绽,层层叠叠的韵致怒放,满轩为之一亮!
宁摇碧一直留到了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的告辞而去,卓昭节口角含笑的回到念慈堂,却见游氏拿了一封帖子,与冒姑说着话,看到她进来,微微笑道:“你来的正好,看一看这帖子。”
卓昭节心情正好,笑着问:“可是哪家过生辰吗?”接过一看不禁一愣,却是兰陵坊林家发过来的,正式提到的理由是对四房前段辰光帮着林鹤望求医出的力专门治了桌酒席致谢,可这个“正式理由”后面又不经意的提了句——林鹤望要纳妾了。
“如今白子谦不是已经到长安了?林家怎么还要纳妾?”卓昭节不可思议的把帖子还给冒姑。
闻言游氏和冒姑都笑了,冒姑道:“七娘这话说的,咱们大凉又不禁止男子纳妾,只要禀告了父母,征得正妻同意,自可抬了人进门,哪里有娘家人说话的地方?白夫人那性.子,会说个不字吗?”
卓昭节面上微微一红,嗔道:“姑姑!我是想,章老夫人这么做,就不怕得罪了白家?”
“这纳妾的主意还是白子谦提出来的。”游氏淡淡的一句,让卓昭节更诧异了:“他怎么会提出这个?”
游氏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白子华那性儿,她娘家人会不清楚?从前林鹤望好好儿的时候,靠着夫婿怜爱,章老夫人也不是很挑剔的婆婆,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如今林鹤望倒要靠章老夫人支撑了,她却一点儿事情都担当不起,还怎么在夫家立足?白家主动提出纳妾,说起来也显得白家宽容体贴,念在这个份上,章老夫人没准还会对白子华多几分容忍,毕竟如今林家都已经想直接换个媳妇了,像这么各退一步对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好的结局了,谁叫白子华自己不争气?”
卓昭节叹了口气:“这妾是玉燕、银燕这些人里的吗?”
“倒不是,方才送帖子来的人说,还是白子谦介绍的,是秣陵城外一个书生长女,姓樊,这书生是个死读书的,因为不事生产,将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都败了,而后穷困潦倒,妻子早年得了病无钱医治,是以撒手而去,膝下统共有一女一子,偏那郎君生来痴痴呆呆,如今也有一十三岁了,然而穿衣吃饭都要人手把手的帮衬。”游氏一哂,“也真难为白家寻到这么个人了。”
冒姑见卓昭节似有不解,在旁解释道:“那书生如今年岁已长,还能活多久倒不得而知,但这樊家小郎君虽然痴呆,身子却是十分的健壮,因着生母早逝,父亲又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酸儒,这樊氏小小年纪就当起了家,伺候父亲、照料弟弟,虽然只得破屋微产,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当地附近几个村都是出了名的能干孝顺、友爱兄弟,她人也出落的不差,就因为这样的家境,又舍不得父亲和弟弟,一直都没能出阁,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始终说不到人家,现下伏氏认了她做干女儿,答应好生安置她的父亲与弟弟,往后还会寻个好生养的使女配她那痴呆的弟弟,以延续樊家的香火……送了她到长安来给林鹤望做妾,七娘想啊,这樊氏能干,可以代替白夫人操持后院,然而出身又不高,威胁不到白夫人的地位,最紧要的是她父亲和兄弟都在白家手里,她哪里敢对白夫人不尊敬?即使将来林鹤望另有宠爱的侍妾,樊氏也必然会护好了白夫人、至不济给白家通风报信也是使得的。”
卓昭节叹道:“伏舅母为了白姐姐,也真是殚精竭虑了。”
正如游氏所言,这樊氏是个极好的人选,但这样的人选何其的罕见?又要能干又要好控制,还得有几分姿色免得林家看不上——也不知道伏氏找了多久,才找到了人!
她跟着问,“这么说来这所谓酬谢母亲的酒席其实就是为了纳妾了?母亲去吗?”
游氏道:“之前都敷衍过来了,这一回章老夫人送帖子过来其实也是为了上回商议无果之事——此一时彼一时,上次她提的事情,如今显然是要作废,哪里能不去?”
说完林家的事情,游氏心思放回自己女儿身上,“今儿怎么留那小子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她一问,卓昭节顿时想起了正事,忙道:“有件事情我正要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