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出大夫人的心思,又和卓玉娘关系还不错,卓昭节自然不能隐瞒:“这江小舅舅倒没听说有什么婚约不婚约,只是……”
她这么一“只是”,大夫人顿时提起了心,就听卓昭节解释道:“我之前听我二舅母说过,江小舅舅……颇为风流。”
大夫人皱眉问:“小郎君家总是爱俏的,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个风流法?”
“听二舅母说过他在秣陵勾栏中颇负盛名。”卓昭节道,“外祖母也说他轻浮。”
“是吗?”大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失望起来,“这么说来倒是不成了。”
游氏比大夫人更了解班氏和白氏,闻言倒是若有所思,因为知道大夫人为了给卓玉娘物色夫婿人选已经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又觉得江扶风这个选择其实也不错,若是错过了就可惜了,所以游氏沉吟片刻,道:“你二舅母与外祖母这么说时,是不是他在游家小住的时候?”
卓昭节道:“是。”
“这江小郎君还是很容易招小娘子们喜欢的。”游氏看了眼大夫人,大夫人的精明,这么一句自然就明白了过来——游家代为抚养卓昭节,可没权左右她的婚事,而江扶风一看就是那种很容易讨小娘子喜欢的郎君,他在游家小住,游家当然要防着卓昭节迷恋上他,从而不好收场,在这种情况下,班氏和白氏在卓昭节跟前嘀咕的江扶风如何如何就不那么可信了,之前卓昭节才回长安,为了防着沈丹古,四房可不就是不遗余力的说着沈丹古坏话的么?
所以大夫人沉吟片刻,道:“才貌双全又正当年少,喜欢的人多些也是常理,六娘也是好的。”
又问卓昭节,“可知道他身边有没有蓄养美婢爱妾之类?内中有没有他特别上心的?”
“这些我可不知道呢。”卓昭节有点哑然失笑,道,“本来林姐夫应该知道的,但如今又不方便问他,江小舅舅与林姐夫、我四表妹的未婚夫宋维仪,以及一个姓麻的士子十分要好,也许他们比较清楚罢,我没听说过江小舅舅有什么著名的爱妾。”
大夫人眯了眯眼,道:“没有这样的人就好,其他的,少年人么,届时都打发了便是。”
卓昭节听着这个话似乎很赞同江扶风了,十分奇怪,但她方才已经说了江扶风风流之事,游氏和大夫人却仿佛不在意,所以此刻也没什么可说的,只道:“我对江小舅舅见的不多,也不大了解的,却帮不了大伯母更多了,不过明年就是春闱,去年过了秋试的人应该有很多会入京,我想到时候厉阳那边也该有士子北上,倒可以打听打听。”
大夫人点一点头,和蔼的道:“劳烦七娘了。”
“大伯母这话我可不敢当。”卓昭节忙谦逊道。
如此客套几句,大夫人就告辞而去。
等她走了,卓昭节忙问游氏:“大伯母怎么会忽然看中了江小舅舅?”
“他也不过是你大舅母的堂弟,与咱们家是转了两道弯的,这声小舅舅,如今还能唤一唤,若是与你六姐议了亲,这称呼记得改一改。”游氏先说了一句,才道,“如今连延昌郡王都关门谢客、一心一意‘读书’了,六娘又是尴尬的庶女嫡养,门楣上再挑剔委实难以选到好的,我看江扶风才貌俱全,性情也好,这才推荐给你大伯母的。”
卓昭节没想到这个媒竟然还是游氏做的,忙道:“母亲,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江小舅舅到底是风流的,方才大伯母在我没好意思说,二舅母说过,之前北地这边有位姓许的行首,被秣陵那边的勾栏请去,这江小舅舅可是一直捧着场,做了那行首的入幕之宾的!”
“郎君家婚前风流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个人里八、九个都是这样,若是连那些人的醋也要吃,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游氏淡淡的道,“宁摇碧是受了纪阳长公主的管束,而纪阳长公主这么管他无非是雍城侯就他一个独子,不能不小心翼翼,又怕他被人带坏,又怕他亏损身子,不然你以为他会例外吗?行首,说的好听,也不过是玩玩罢了,又没纳进门,你六姐比你看得开,这些都是小节。”
“……大伯母之前不是一直在挑,说是春闱之后再定吗?”卓昭节疑惑的问,“怎么会忽然就看上江小舅舅了?”
游氏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满长安就你大伯母一个人为六娘操心吗?”
卓昭节一呆,游氏哼道,“单说咱们家,六娘要议亲,八娘也才比你小一岁,能不开始相看?而且你别忘记你那小姑姑可是就比你大一岁、与六娘同年的——她也该说亲了!单咱们卓家,就有三个小娘子待嫁,这还是你得了赐婚,不然就是四个小娘子了!长安有多少官宦人家?多少小家碧玉?谁家有女儿不觑着天下士子云集京中,瞪大了眼睛放亮了招子好生给女儿挑个如意夫婿?”
“可是江家小舅舅当真好吗?”卓昭节忐忑的道,“方才母亲帮着他说话,我就想若这位小舅舅往后辜负了六姐,母亲岂不是也要落牵累?”
游氏淡淡的道:“你不要用自己的喜好眼界来揣测你六姐,你六姐是个塌实过日子的孩子,和你不一样,只要江扶风也是不作怪愿意好好儿过的人,再有点出息,你六姐就满意了,至于江扶风从前如何,往后改了不就成了吗?没成婚之前,郎君家没个拘束,胡闹些也是常事,都照你这样计较着也不必做旁的了。”
卓昭节接二连三挨训,有些气恼,道:“我也是为六姐担心。”
“你担心你自己吧。”游氏不以为然,道,“论过日子,六娘可比你可靠!”
卓昭节悻悻的道:“算我多嘴罢,我走了。”
“等一等!”游氏看着她,“你今儿去了长乐公主府,苏家小娘子寻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和咱们家关系也不很大。”卓昭节无精打采的把苏语嫣说的事儿禀告了,游氏听得一呆,惊讶道:“这……这样的事情,华容长公主居然交代个晚辈全说了出来吗?万一风声走露,慕家三娘子还怎么做人?”
卓昭节道:“我起初也惊讶呢,虽然苏娘子没有直接说到,但话语里已经很明白了,固然咱们大凉风气开放,这样的事情……又是太子妃的娘家,说起来到底不名誉啊!但后来苏娘子解释,这也怨不得她,因为就算她这边瞒住了,过两日也很难不传出风声来——慕三娘子是在进宫时忽然跪下来大哭着求皇后娘娘做主的,当时四周有好几十个侍者,母亲你说皇后娘娘治宫再严……迟上两日哪里能不漏出风声?”
游氏瞠目结舌,道:“这……这慕三娘子她……”
“皇后娘娘还请了太医呢!”卓昭节尴尬的道,“所以苏娘子也索性不瞒我们了。”
“可怜的三娘子。”游氏叹了口气,时采风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又有调戏民女、致其自尽卫洁的前科,如今慕空蝉这个样子,任谁也会认为这是时采风作的孽,游氏当然也不例外,不过慕空蝉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游氏叹了一句就警惕起来,叮嘱卓昭节,“你往后防着点儿那时五!私下里再劝一劝宁摇碧,和时五疏远了罢!这样的人可未必会念什么朋友之情!”
卓昭节没想到好好儿的说着慕空蝉,居然又绕到了自己身上,撇了撇嘴角道:“我晓得。”
游氏又道:“下个月是你嫂子生辰,今年她为了卓知安那小东西吃了个大苦头,我想着这一回给她办得隆重一点,也是给你个练手的机会,这一次就由你来为她操持,你先好好的想想要怎么做。”
“啊,是几号?”卓昭节一愣,忙问。
“十九。”游氏道,“虽然我说要隆重,不过一来不是整岁,二来她也是晚辈,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拿捏,我只提醒你这么一句,若是做的不好,丢的脸可是咱们整个四房,到时候我必然要重重罚你的,知道么?”
卓昭节笑着道:“母亲放心,我自要用心请教再去做的。”
对女儿的态度游氏还算满意,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放她去了。
给赫氏庆生的辰光还早,倒是慕空蝉的事情比较紧急,毕竟都闹到请太医的地步了,再晚上几日怎么遮掩都遮掩不过去了,一旦在满城风雨之前还没把婚事定下来,慕家就是颜面扫地。皇后一向宠爱太子妃,当然是不想看到太子妃的娘家丢脸的,否则也不会让长乐公主牵线搭桥的走华容长公主这条路来催婚了。
卓昭节次日少不得又要给宁摇碧投帖,但这一回因为无需送信,便不再亲自登门,而是让宁摇碧到侯府来,宁摇碧自然是迅速赶到,打着探望卓芳礼的名头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在念慈堂和卓芳礼敷衍了不到一盏茶,就直截了当的提出要去见卓昭节。
对这个“一心一意将岳家当成自己骨肉至亲看待”的郎子,卓芳礼和游氏几次暗暗吐血下来后,都已经不指望什么,除了不肯让宁摇碧直接到镜鸿楼里去见卓昭节,对于两个人在园子里说些事情皆抱着视而不见、管好下人的态度。
——何况有了慕空蝉这个例子,卓芳礼和游氏现在已经觉得与时采风一样同为京中三霸,宁摇碧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所以卓芳礼咳嗽几声,借口自己有事先行离开,留了人提醒宁摇碧,卓昭节如今正在对帐,过会就来寻他说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