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定怎么样?不认定又怎么样?您老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郭推官想着这个棘手之极的差使,烦的头上蹭蹭冒火,半分耐心也没有,洪先生果然没多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东翁若认定了,这事侯府尹不插手更好,这差使容易得很,咱们就照大爷的意思,把这案子细细结好,这一场事下来,不怕大爷不视东翁为私人,这一步垫下,来日东翁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你可真是光棍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儿,来日不来日的能那么容易?!”郭推官没明说后面的话,洪先生明白他的意思,嘿嘿笑道:“所以我才问东翁可认定大爷了,既认定了,那就是愿赌服输。”郭推官没说话,脸色却阴沉了许多,洪先生接着道:“若是没认定,”洪先生又嘿嘿干笑了几声:“东翁别忘了,那婆子可在咱们手里呢,只消悄悄往姚相公手里一送。”洪先生没再往下说,郭推官牙痛般咧着嘴,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你这又是墙头草的主意,你知道老子什么都能做,就是做不来这墙头草,当初要不是学不会左右逢源,老子会窝在这种地方?早升官了!”
“东翁还有什么好主意?”洪先生不客气的摊手道,郭推官倒光棍,二脆无比的摇头道:“没有!可你这俩主意,也不是啥好主意!唉!”郭推官一时下不了决断,干脆又倒了碗油茶呼噜噜喝了,抹了把嘴道:“干他娘的!赌就赌!等会儿你把那婆子悄悄儿给五爷送去,不,给孙六那货送去,还有,那个程掌柜,听说去南边了,还通书信不?”
洪先生瞄了他一会儿才答道:“偶一通信。”
“通就行,往后多通通,他不给你写,你就多给他写,你上回不是说他替东家打理往南洋的船队去了,这信一定得多通,还有,把咱们的银子理一理,能拿出来多少就拿出来多少,交给姓程的,就说咱们,不,就说你,托他带着做点小生意。”
“东翁这是?”洪先生惊讶的看着郭推官,郭推官叹了口气道:“总得预备预备不是,好在你我家眷都不在京城,万一不妥,咱们就赶紧逃他娘的,逃到南边,寻条海船下南洋,好歹能逃出条命来!”一番话说的洪先生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恬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五皇子才一脸疲倦的进了上房,李恬耐着性子等他沐浴换了衣服,又吃了饭,这才屏退众人,盯着五皇子直接问道:“是谁把俞盛世的腿废了?”五皇子忙了两天一夜,这会儿总算放松下来,被李恬一句话问的差点呛着:“咳,你这是什么话?这话……还能有谁。”五皇子对着李恬的目光,没看多大会儿就败下阵来,扭头含糊了一句。
“打断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废了他一条腿?”李恬恼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五皇子低头看着杯子里淡黄的茶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俞盛世在京城世家中如同蝼蚁,若只是断了腿,也就卧床半年一年就平复如初,这一场事也就是被京城诸人当件稀奇事议论个几个月,就烟消云散了,可若是废了一条腿,除非他这辈子闭门不出,否则,只要他出门,只要有人看到,就会想起、会议论他这腿是怎么断的,只要俞盛世不死,姚家这桩丑事就永远揭不过去,就为了这个。”
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其实五皇子不说,她也想到了,只是被人利用以及俞瑶芳未来的前景让她胸闷的不能自抑,五皇子打量着李恬的脸色,忍不住解释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也没想到……”五皇子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他也不是没想到,就是……想到了又怎么样呢?姚十四跟他说的话事关重大,他不能不跟大哥说,因为这事,他们确实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俞盛世一条腿不能白白断送。”李恬咬牙道,五皇子眉头高挑,愕然看着李恬,好一会儿才猛咳了一声道:“你真是!我是说,你真是令人那个啥,我的意思,真是令人佩服,你说吧,我去寻大哥说话,不过,俞盛世折了一条腿,差使是没法领了。”
“一,这事对瑶瑶伤害最大,至少三两年内没法再议亲了,若是到了那一日,瑶瑶还没定下亲事,希望大嫂能对她多加恩宠,”五皇子急忙点头道:“这件容易,你接着说。”
“其二,瑶瑶的亲事要她自己作主,谁也不能强加亲事给她。”
“这个,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大哥怎么管得了人家小娘子的亲事?”五皇子摊手苦笑道,见李恬绷着脸没半分商量的余地,只好叹气道:“好吧好吧,我明天给大哥商量商量,还有没有?”
“有,俞盛世残疾,承不得清江侯爵位,一,清江侯活一天,他这世子之位就一天不能动,二,清江侯没了,这爵位一定要由俞盛世这一支承继,三,谁承爵位,由徐夫人定夺。”
五皇子苦笑连连:“好吧好吧,我明天一并跟大哥商量,没有了吧?”
“大事没有了,还有两件小事,一是清江侯府寻到了一个治跌打的神医,俞盛世的腿说不定能治的好,俞家不希望有人别有用心,再传旁的流言,二是瑶瑶是极孝顺之人,父亲伤重,她必定衣不解带以尽孝道,可她和我,都不希望有人借她宣化什么孝道,把她树成孝女什么的,最好京城什么闲话也没有。”
五皇子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宣化孝道虽说有好处,可好处不多,又有赶尽杀绝的嫌疑,大哥做事极少赶尽杀绝,二来,如今也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这两件事你先放心。”
“嗯,”李恬稍稍舒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看着五皇子道:“我让悦娘寻了个婆子吓唬姚十四,悦娘大意了,那婆子被郭推官捉了去,”五皇子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捉去的?那厮竟一个字没提!”
“午饭前,洪先生亲手将那婆子送到孙六手里。”
“洪先生?郭推官那个幕僚?”
“嗯。”
五皇子轻轻舒了口气,眉头却没全展开:“怎么送到孙六手上了?他审问没有?留没留口供?”李恬看了他一眼道:“悦娘问过了,说有人问了她几句,她都老实答了,她一直套了头套,不知道问话的是谁,没人让她画押按过手印,还有,”李恬顿了顿,嘴角往上挑了挑,看着五皇子道:“洪先生问了半天程掌柜的行踪,说有些积蓄,想托程掌柜打理。”
“什么意思?”五皇子不知道程掌柜的底细,自然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李恬极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解释道:“程掌柜原是外婆手里的掌柜,后来辞出去另投了东家,听说现在在南边帮新东家打理往南洋的船队,我看洪先生这意思,是想留条后路。”
“打理往南洋的船队?你什么时候开始跑南洋了?有几条船?”五皇子对前半截话的兴趣更大,李恬咬牙道:“我什么时候跑南洋了?不是告诉你了吗,姓程的辞出去了,他跑南洋关我什么事!”
“我说错话了,是不关你的事,嘿嘿。”五皇子一脸明了的嘿嘿笑着,惬意的往后靠着,用手捏着下巴盘算道:“姓郭的聪明啊,连这个都想到了,嗯,明儿我也得好好挑几匹能跑耐劳的好马的养着,你会骑马吧?得好好练练骑术,真有什么事,还是骑马快。”李恬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理会他,跳下炕,用手指头掸了下衣襟道:“瑶瑶难过得很,这几天我得多往清江侯府去几趟,宫里明天那场游园赏春我已经推了,嗯,我病了,风寒发热,今天姜太医来过一趟了,说让我至少得歇半个月才行。”
“姜太医?”五皇子眉眼带笑:“若论治伤寒发热,他确实拿手,开的药又好,回头让他顺便给我诊诊,也给我开几幅药丸子吃吃。”李恬没理他,甩手进屋歇息去了。
“哎,你等等,我还有话呢!”五皇子跳起来,在李恬背后喊了一句,可等了半天,帘子都静下来了,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五皇子抬手掩着嘴咳了几声,一脸公事公办、郑重的走到帘子旁,停了停,鼓足了勇气,正要伸手掀帘进去,帘子‘哗’的掀起,悦娘一步踏了出来,吓的五皇子连退了好几步,悦娘脸上一分好气也没有,目光极其不善的斜睨着他道:“王妃说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赶紧歇着吧!”说完,不等五皇子答话,摔帘子就进去了,五皇子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晦气无比的回到他的暖阁,躺在床上,恨的咬牙切齿,这个悦娘是天下最可恶的人,没有之一!总有一天他要好好收拾她!
摔帘而进的悦娘也是一样的想法,要不是外头那个天下最讨人厌的浑蛋,她何至于一失手再失手,在恬姐儿面前几乎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