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灯火不明,人心惶惶。
杨延昭拳头紧握,他的脚下,是一团木屑碎片,先前还完好无损的桌子被他一拳给砸裂了。
一旁,萧慕春几人脸色一片惨白,皆是担忧的望向他。
“兄长,该如何是好?”
何钰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问出这句话了,只是这次,他比以往多了哽咽之声。
花了不少银子,何钰才在宫里有了打探消息的人,三日后,朝廷要斩杀罗姑娘她们,这可是晴天霹雳,若不是想着前来报信,他早就摊到在地了。
“是啊,延昭兄,赶紧拿出个办法来,否则……”
张谦也是紧张的很,李至那日被抓他刚好家中老母生了病,再加上上次因为碧月的事情,搬出了小院,没有再回去,因而并未牵连,今日在街市恰好遇见何钰,这才知道杨延昭回了来,六神无主的他当即也跟了来。
“公子……”
排风更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苍白小脸泪水涟涟,几欲昏死了过去。
杨延昭脸色阴沉的吓人,双眼怒睁,布满了血红色,萧慕春明白,他是动了杀机。
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他相信杨延昭无所不能,在这情形下,又怎能奋起而杀之?
“劫狱吧,公子,娘的,这皇帝老儿当真是让人愤恨,不如我等杀进大牢,把人救出来,远走高飞。”
孟良翁声说着,脸上生出潮红之色,铜牛大眼中满是杀机。
劫狱?
在重兵把守的大宋都城劫狱,这听起来似乎是痴人说笑,就算杀进了死牢,可是又怎能插翅飞过汴梁城?
一句话听得张谦心中满是惧怕,而何钰有过心理准备,倒还算镇静,“我来安排出城,商队已经在汴梁集积了,到时候跟着商队出城,想来应该能混出去。”
“干了吧,公子!”
萧慕春等人齐声道,一并望向了杨延昭。
后者放下了扬着的拳头,环视着众人,“我已经有了其他计较,这大宋朝若是不变天,怕是没有我得藏身之处了。”
一句话,听得众人心惊胆寒,先前所说的劫狱便是犯了死罪,但这大可一走了之,纵使朝廷通缉,也可以浪迹天涯,总有一处安身之地。
而杨延昭这句话,分明是要弑帝,这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小院静谧,唯有晚风拂动。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定当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下眉头。”
萧慕春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低声道,跟着杨延昭多年,几经生死,他们之间亦主仆亦兄弟,情谊早就密不可分,如今这境遇,自然不会弃这情而不顾。
士为知己者死,他萧慕春这条命便是为了杨延昭而活着。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公子,跟着你果然是不再寂寞了,这日子过得有趣的很哩!”
崔平吞了吞口水,眼中生出一丝的明亮,脸上也有了兴奋之色,多年前,他不过是代州城混吃混喝的小兵卒,是杨延昭改变了他一生,也让他做了曾经不敢想的事情。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真好。
萧慕春和崔平这一表态,孟良与焦赞互望了一眼,他二人当初跟着杨延昭,便是想着能杀敌报国,干出一番功绩来。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光宗耀祖。
世上最为风险与富贵的事情无疑是弑君夺位,败了,便是丢了身价性命,可若是成功了,那便是从龙之功,可谓一步登天。
赌一把,赢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对这两无依无靠的汉子来说,似乎并不亏。
满是汗的手心在袍子上擦了擦,孟良憨笑着道,“某与孟二哥本就是过着舔刀口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异议,若是能因此换来一仁君,对内勤勉于政,对外刀戈所指,万国臣服,某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
“三弟说的极是,而且我这人也喜欢凑个热闹,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能参加,也不是长了脸,日后提及,可是风光的很。”
焦赞也是露出个笑意来,这番打趣的说了出来,倒也是缓和了气氛来。
“多谢诸位兄弟了。”
杨延昭抱拳道了句谢,继而转首对张谦道,“秋白,你就不要趟这团浑水了,带着碧月与张婶去宋州城,暂且安身在‘水云间’待事情完了,再回汴梁来。”
白皙的脸上汗珠仍在往下滴着,张谦眼中惊怕之色还未散去,听得这句话,当即身形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许久,才仰起头,盯着杨延昭,“那一年,竹节巷,你为了就排风,一杆长枪杀得秋风亦退让三分,那时,我便觉得延昭兄并非常人。后来你中了状元,去了闽南,修建书院,做着无数极为厉害的事情,声名远播,越发显赫,但你从未离弃我张秋白,此刻,你与元沛兄都身居险境,我怎能安心离去?”
面容戚戚,张谦瘦弱的肩头抖动着,这是,杨延昭也发现,他似乎许久未与这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交心长谈过了,也许久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何事。
“秋白……”
刚要开口,张谦便打断了他,“延昭兄,你勿多言,我是不会走的,留下来帮衬你,哪怕是丁点大的小事,也可以。”
胸口一阵翻涌,杨延昭上前拍了拍张谦的肩头,没有多说,只是道了一句,“好兄弟……”
是夜,小院中好生的商议了一番,到最后,众人看着杨延昭孤身一人出门而去。
随即,萧慕春也是融入到了夜色中,朝着郡王府的方向前行。
秦王府,密室。
赵廷美听心腹前来禀报,说有人前来拜见,当即笑着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还未离去的卢多逊道,“这不,刚说着,他便到了。”
“既然王爷要会客,老臣便先行离去了。”
摇了摇手,赵廷美笑着道,“无妨,卢大人是自己人,何须这般的见外。杨璟这番前来,定是为了那等事情,卢大人留在这里也好一道商议。”
不多时,杨延昭便被人引进了密室之中,赵廷美迎上前,声带急切的道,“延昭,怎的深夜前来,是不是有要紧之事?”
“见过王爷。”
取下斗笠,杨延昭弯身一礼,抬起头,恰好见到卢多逊,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
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赵廷美在早朝的事情他也听说,这便是个表态,他愿意与自己合作,如今卢多逊在这里,大抵是在商议着计策。
与那卢多逊做了一礼,杨延昭转过头,也不与赵廷美兜圈子,直接言明来意道,“王爷,我需要你救人。”
闻言,赵廷美面色变得凝重开来,叹了口气道,“延昭,你也看到了,并非本王不愿,只是这事情委实太过棘手,今日本王可是与官家争吵了起来,更是在紫宸殿外跪了一日,可是官家并不得本王的,还惹得龙颜大怒,唉……”
又是叹了口,赵廷美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见到这幅模样,杨延昭明白,今夜不再是那马车之上,赵廷美无需花心思来招揽于他。
如今,罗氏女等人性命攸关,杨延昭已经没了谈条件的价码,唯有放下身段,来乞求赵廷美。
求他造反,去当皇帝!
“王爷,不知当初所说之事可算的了数?”
听得这句话,赵廷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稍后又是皱起眉来,满是苦闷的模样,“当然算的了数,只是后来本王好生的考虑你的话,觉得还是时机不适,应当听你之言,再做图谋。”
“王爷,杨璟有先帝遗照。”
杨延昭也不知赵廷美会绕圈子绕到何时,径直道出了他手中唯一能让对方心动的东西。
果然,这句话说出,赵廷美转过身来,抓着杨延昭的衣袖,“你说的可是当真?”
“字字属实,做不得假。”
“遗照在哪里?”
“此刻并不在我身上。”
赵廷美猛然的松开了手,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大胆,杨璟,你是在戏耍本王么?”
“下臣不敢,王爷,遗照乃是在金花郡主之处,杨璟先前曾目睹了一次,只是担心此事牵扯太多,所以王爷上次问及时,并未敢如实相告。”
遗照还真是在金花郡主那边。
赵廷美与卢多逊对望了一眼,不由得对佛宗又是刮目相看了几分,这等机密而又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赵廷美坐回到位置上,盯着杨延昭,“遗照上说了何事?”
“遗照乃是先帝有关大统继位的安排,让王爷执掌江山,待日后西去,再交由太祖后人。”
这里,杨延昭故意将遗照中让赵光义与赵廷美先后做皇帝给抹了去,也将五年之期给忽略,而这些正是赵廷美所需要的。
逼宫夺位,若是没名没分,恰如师出无名,自是要受世人诟骂,但若是有先帝遗照,那可就是平乱匡扶赵氏江山,这可就是正道之事。
“我要见到遗照,否则本王怎知你是不是欺骗与我?”
“王爷,倘若诏书不是这番,杨璟寻你作何,至于诏书,郡主见不到杨璟想来也不会拿出来,而在没有王爷应允之前,杨璟也不会去寻她的。”
诏书是杨延昭最大的依仗,若是不能用此将赵廷美拉上船,那又有何用?
“本王要见到诏书,若当真如此,本王岂能坐视不理,赔上性命也得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