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斧头被一抹青色缠上,继而从孟良手中飞出,砸在了一丈开外的参天古木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时,孟良才发现杨延昭身边那个小女孩的厉害,竟然轻而易举拉飞的将他全力抓着的斧头,那劲道,绝对远在他之上。
一时间,孟良竟是愣在了原地。
也许是声响惊动了别处,其他的芭蕉山的山匪纷纷围了过来,留守寨子的焦赞恰巧看到了这一幕,双眼中满是惊诧。
毕竟他们只是武夫,而排风却是有着练气的修为,刚才那一手,足以震慑住他们所有人。
见孟良和焦赞愣住了,杨延昭走上前去,对着他们抱了抱拳,“二位哥哥,切莫动怒才是,这是一场误会,牛邙山如今的当家是小弟的旧友,能不能卖我一个薄面,此事便不再追究了。”
听得这话,孟良回过了身来,脸上浮现出盛怒之色,“杨兄弟,某虽然不知你和这牛邙山的家伙有什么交情,但是他今晚伤了我寨子不少弟兄,这笔账若不算上一算,你让我与焦大哥怎么面对手下的弟兄?”
“公子,属下惹得事,还是由属下来解决吧。”
萧慕春低声道了一句,跃过排风和崔平往前走去,可正是他这句话,让沉默不语的焦赞眉头翘起,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盯向了杨延昭。
“两位当家的,事情都是萧某做的,牛邙山和芭蕉山向来不和,厮杀已久,不如趁着今夜握手言和如何?”
见孟良和焦赞不出声,萧慕春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指着身后的山林又继续道,“刚才的夜袭,我已经和手下嘱咐过,不要下杀手,即便你的弓箭手,也不过是打晕,所以应该没有让贵寨折了多少弟兄。”
听得这句话,孟良眼中的怒气消减了大半,事实确实如萧慕春所说,刚才牛邙山的人气势极为凶悍,但下手却有轻重,他的弟兄大多是受了皮肉伤。倒是他自己,刚才杀的起劲,用斧子砍倒了数名对手。
牛邙山和芭蕉山相斗多年,一直互有伤亡,倘若是真的不再起事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今后两个山头各吃一边,遇到事情还能有个照应。
心里有了松动,但是孟良却不能表露出来,毕竟双方争斗已久,有着宿怨,便这样应允了下来,他很难服众。
漆黑的苍穹上如玉盘滚珠,遗落一帘雨幕,唰唰的落在山林间,也落在了众人的衣衫上。四野里,风雨声之外便是沉重的喘气声,目光都聚集在了不作声的孟良和焦赞身上。
好一会,焦赞走上前,盯着杨延昭,沉声问道,“若还拿我焦赞做兄弟,今夜便将你的身份说出来,否则,焦某也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
白日里,杨延昭只说了他是代州的富裕人家之子,可眼下萧慕春的出现,便有了出入,被心细的焦赞给察觉出来了,因而他的这番话语中已经有了隐约的责备与愤怒之意。
看着焦赞铁青的脸,以及横在身前的铁枪,崔平的匕首再次握在了手里,一边的萧慕春也往后退了几步,挡在了杨延昭的身前。
排风更是用小手抖了抖青鸾上的雨水,额前的秀发已被湿透,凌乱的散着,大眼怒瞪,警惕的望向四周,青鸾在她的抖动中发出啪啪的声响,其中的力道远非她这瘦弱的身体所该有的。
“萧大哥,崔兄弟,别紧张”,杨延昭越过他们,走到一边,将排风脸上的雨水好生的擦了擦,并理了理她凌乱的青丝,这才转过头对焦赞与孟良歉意的笑了笑。
“二位哥哥,先前是小弟不对,隐瞒了些事情,只是怕说出来给二位添麻烦。如今焦大哥既然问起,那我也不能再说那些搪塞之言了。”
说着,杨延昭对孟良、焦赞二人抱了抱拳,“小弟姓杨,名璟,字延昭,刚从辽国逃出来。”
“啪!”
他的话刚说完,焦赞手中紧紧攥着的铁枪落到了地上,另一边的孟良眼睛瞪得老大,就连嘴都张开了,手下意识的抓着腰间的葫芦,似乎吃惊到了极点。
“你是……你是……云州城的杨将军!”
许久,孟良一声惊呼打破了夜雨阑珊的寂静,飞扑上前,平日里很是爽朗的声音中竟多了丝许的颤抖。
而杨延昭也不知道他的名头竟有这般的响亮,心中暗暗吃惊之后,面色却是露出一个苦笑,“杨璟已经不是朝廷的人了,眼下反而卖国贼,所以还望两位哥哥莫再怪罪小弟,之前没有据实相告,也是不想给你们惹来无端祸事。”
这句话让孟良心中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稍后竟是大笑着,像是遇到了开心的事儿,手舞足蹈,好似发了疯一般。
“哈哈,孟某这粗俗汉子竟然能够跟大名鼎鼎的小杨将军一起饮酒,当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又是转过脸,对着焦赞挤眉弄眼道,“焦大哥,某当初就说过,杨将军是条汉子,在几十万契丹狗前都面不改色,怎么会为了几个臭钱卖了自己的良心!”
没有理会痴笑着的孟良,焦赞双眼直直的盯着杨延昭,嘴唇蠕动着,最终低声问道,“小杨将军,外面的那些谣言是不是真的,你做了辽人的驸马?”
“没有。”
听得这声斩钉截铁的回答,焦赞笑了,对着杨延昭抱拳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焦某最敬重有血性的汉子,杨将军忠君爱国,硬生生的挡住了辽人数十万大军,使得流离关外的云、寰、应、朔四州重回中原,此举此功当受焦某一拜。”
“某也是,孟良悔不早些识得杨将军,否则也能跟着将军杀他娘的契丹狗!”
二人对着杨延昭行礼,他自然是不受,赶忙上前扶住他们。道出了真实的身份,孟良与焦赞对他都是极为的推崇,因而两个山头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一众人笑着往琵琶山的寨子走去。
换了衣衫,‘忠义堂’内放着冒着热气的驱寒汤水,而孟良则是更喜欢大口喝酒,正是对了萧慕春和崔平的脾气,三人便在那大碗喝酒,很快就如相交多年的故友,话语变得很是亲热。
一边的焦赞与杨延昭饮着茶水,望着说笑很是起劲的孟良他们,不时的低首说着话,而他们的一边,排风端着茶盏静静的坐着,这时,她又变成了柔弱的小女孩儿,低首不语的陪在杨延昭的身旁。
抿了口茶水,焦赞像是想起了什么,遂放下茶盏问道,“杨将军,眼下你回到大宋,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到时候将军必定要身居显赫之位,不过焦某倒是有个疑问,将军何时挥兵北上,一扫辽人,拔我大宋北方荆棘,为云州城的英杰报的大仇,也让焦某为国尽忠,杀一杀那辽狗。”
焦赞说得满脸豪情,可是杨延昭却是沉默了,见着情形,他当即停了下来,不再多言,不远处的萧慕春等人也是察觉出了杨延昭的异常,皆是止住笑的望了过来。
屋外,山雨依旧未停息,唰唰的落在木屋之上,落在林野之间,微凉的晚风吹进屋子,使得屋内越发的寂静,甚至让人喘不过气来。
堂柱上放着的几盏油灯随风乱窜着,在屋内留下舞动的黑影,灯芯燃着的滋滋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唉……”
良久,杨延昭一声轻叹打破了沉寂,只见他手不断的在身前瓷杯中来回抚摸着,像是心中极为的不安。
而这情形,无论是萧慕春、崔平还是排风,都是第一次遇见。在他们担心之时,杨延昭终于又开口了。
“云州城众多兄弟的仇,我已经报了,至于踏平辽国,这终究会去做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够实现……”
“砰!”
话音落下,便听得一沉闷的声音响起,抬首望去,却见萧慕春虎目含泪,蹒跚着走了上来,他的身后,崔平也是泪水不断的往下落。
“公子,你是说……你是说……给兄弟们报了仇?”
待杨延昭点头之后,萧慕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稍后又是嚎啕大哭,更是和崔平抱头痛哭,两个血性的汉子,便在众人面前哭得跟个小孩子似得。
见到这癫狂的一幕,屋中所有人都沉寂了,排风咬着牙,低低的抽泣着,焦赞双目中也是泛着晶莹,纵使天生粗放的孟良也是挥泪如珠。
这般哭闹了许久,压抑在心中的哀苦悲伤宣泄殆尽,声音已经嘶哑的萧慕春和崔平才停了下来。
“杨将军,上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焦赞低低的问了一句,他的心里很是好奇,毕竟杨延昭可是被关押在上京城,而那里正是辽人的都城,这仇是怎番得报的?
他的话让众人将目光重新聚在了杨延昭的身上,确实,要从在辽人重兵把守的上京城中手刃仇敌,并全身而退,这其中得有多少的艰难困苦?
没有出声,杨延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悲楚,似乎有着不愿去想得伤心事,怔怔的看着杯盏中荡着微微涟漪的茶水。
许久,再次轻声道了一句,“我杀了耶律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