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转运司还真是表里如一,墙壁上的灰尘虽被打扫干净,但却布满了岁月蹉跎的斑驳。
门窗上的朱漆早已是残损不堪,木门推开,便有那‘吱呀’的刺耳声随之传来,整个看上去,就像一没落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宅院。
真的是被人随便打发了。
好在有十数间的屋子,前院办公,后院居住,也算是暂且能安顿下来了,至于日后,杨延昭需要从长计议,想出该如何来料理这闽南时局。
很快,杜峰便写出了几十份份闽南字的告示,列数孔有礼的罪行,继而张贴到到兴化城大街小巷。
而那孔有礼的尸首则是被萧慕春带人绑到了城头之上,场景有些触目惊心,可是闻风而来的兴化城百姓却无一不拍手称快。
稍作了歇息,杨延昭唤来了杜峰,询问其税银一事,后者慌忙请罪,“大人,都是下官做事不够谨慎,那孔有礼送来税银之时,未仔细盘查,结果箱子下面皆被他偷梁换柱,装成了黄泥。”
闻言,杨延昭不禁双眉皱起,虽说他不在之时,孔有礼等人以淫威嚣张跋扈,但税银怎能不清点仔细,顿时,心中对杜峰的行事能力打了折扣。
可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也不能过多责罚,遂对那口中不断说着‘下官有罪’的杜峰摆了摆手,“我等所经手的钱财都是朝廷,所以,下次切莫再犯了。”
“多谢大人。”
看着杜峰退去,杨延昭揉了揉额头,有些烦闷的起身,走到窗前恰好看到祝力与萧慕春在那比试着身手。
萧慕春等人都是跟着他的老部下了,虽然刚才见到祝力没有出声,但是杨延昭明白,那是他们心中仍有着的不满之意。
那日在兴化城外,祝力狼牙棒迎面挥来,虽被郭淮给挡下,但是身为杨延昭的护卫,萧慕春等人心里还是有着怨怒。
想要化解这不和,最好的方法便是有他们自己去较量较量,双方都是直性子人,打过几场之后,自然就能融合到一起了。
兴化城,知州府衙,楚原穿着他那很是喜好的丝绸长衫,努力的喝着那苦涩茶水,可心里却是极为的厌恶这种感觉。
但是钱大人喜好这些,那楚原自然也会喜欢,不,应该是与生俱来,便有着衣衫飘然,品茶论经的心性。
“大人,不好了,孔主簿被人杀了!”
一侍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见到这模样,正压着心火的楚原便怒了,可待听到他口中所说之话,手中的杯盏哪里还握得住,顿时跌落在地,溅起那茶水与瓷屑。
“你说什么?”
起身冲上前,肥胖的手抓着来人的衣襟,这模样顿时惊吓了那侍卫,哆嗦了好一阵子,才继续道,“前些日子被祝家寨抓走的转运使回来了,孔主簿便是被此人给斩杀的,并……”
“并什么?”
看着那因怒气而变得扭曲的胖脸,侍卫又是深吸了几口气,“并在城中张贴了告示,列举出孔主簿贪墨舞弊等众多罪名来。”
“岂有此理”,不自觉中,楚原竟将这学习了有好些日子的四个字用了出来,继而猛的拍在一边的桌案上,“你去找林愿,让他速速带人将这些人抓来!”
中原有句话,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孔有礼虽不楚原的人,但眼下死了,却是更为麻烦,因为他是钱白的心腹。
更何况对方竟然敢在兴化城中杀人,所杀之人更是朝廷命官,那便是打了楚原的脸,这兴化城可是他的地盘,即便是朝廷派来的转运使,在此那也得好生的盘在那角落里才是。
大群身着半革片甲的士卒围向了运使衙门,院子中,看着那口中大呼不好了,并急急忙忙往杨延昭屋中疾跑而去的杜峰,交战正酣的萧慕春和祝力不由得停了下来。
“哼,本官倒是要瞧瞧谁敢带兵来我转运司!”
脸上一丝厉色闪过,杨延昭甩着袖子便往外走去,屋外,已经知晓缘由的萧慕春等人也是怒火中烧,这些日子,没少受着兴化城的刁难,如今教官回来了,怎么还能继续忍气吞声?
而祝力虽是来这兴化城不久,但听到有人胆敢来欺辱杨延昭,二话没说,拿着狼牙棒便跟了上去。
将听到声响的而走出的罗氏女,八妹以及排风留在屋内,杨延昭刚踏出去,便看到了一身穿黑色劲装武服的中年人,这服饰,在中原常见,不过在闽南,倒还是第一见到。
来人头发用簪束起,白皙的脸色让他少了些武夫的粗鲁,却是多了几分的儒雅之气,倘若不是今日,在闽南有这样的人物,杨延昭倒是愿意与他结交一番。
“哼,尔等何人,竟敢带兵来我转运司!”
一声厉喝,杨延昭率先发话道,如今这兴化城官职谁能在他之上,而且地方这几百兵丁甲胄都零散不全,虽目光中有着狠劲,却唯独少了些杀气。
所以,这几百人,单凭萧慕春十人便足以对付了,而这率兵之人身上也无气劲,只是寻常的武夫,根本都不需要郭淮来出手。
“末将乃是都巡检林愿,受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望转运使大人勿让末将为难。”
话说得不卑不亢,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事情推到了楚原身上,这林愿倒也是八面玲珑之人。
林默娘曾说过,她家便是在兴化城中,而父亲正是做着都巡检,或许便是眼前此人。
心中暗自思附着,杨延昭的双眼紧盯着林愿,“林将军,本官有事想与你独自相商,请将军随我来。”
说罢,对着虎目怒瞪的萧慕春等人挥了挥衣袖,“萧大哥,在我发话之前,切不可胡乱生事。”
“是,公子。”
声音有些不情愿,不过杨延昭却是未作理会,与那林愿道,“林将军,请。”
后者迟疑了稍许,这才转首对着属下吩咐了几句,跟着杨延昭进了连门额都没有,在兴化城中只是个虚设的转运司。
进到后院,四下左右无人,杨延昭停了下来,似随意般转首道,“林将军,你可觉得本官杀错了那姓孔的?”
突如其来的这一问,林愿倒是愣了片刻,在他心里,这孔有礼确实罪该万死,欺压百姓,逼良为娼,早就弄得民怨四起。
本是一粗鄙之人,可平日里也总喜欢以孔圣人的第三十六代孙自居,装着不入流的风雅,嘲弄他们这些闽地的同僚。
“大人做事,总是有大人的道理,末将怎敢妄言?”
听了这句话,杨延昭笑了,没想到,果真是没想到,这林愿如此的谨慎,不过也难怪,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有所提防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在此事上继续纠缠,杨延昭踢起脚边砖石路面因为时间久了,而裂开的细小碎石,“林将军,本官是朝廷派来福建路的转运使,理应有监察各地朝廷官员的之责,更何况,本官前来时,官家还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力。
杀了这孔有礼,只是本官职责所在,林大人若是愿意为兴化城的百姓谋得福祉,还是需要考虑清楚些,因为本官杀的人可能不止这孔有礼。”
这句话起初是说的柔绵有度,而后来却是语峰一转,满含杀气,即便是与周边山寨交战了数十次的林愿都感觉到了冷冽之气。
他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杀气?
惊愕之后,林愿心中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让自己做一个抉择,归顺则生,违逆那便是死。
背后生出了冷汗,兴化城中有着两万兵卒,难不成皆不在他的眼中,竟然如此自信的说着要斩杀异己,接管城池。
不过既然敢在进城之后便杀了孔有礼,就凭着杀伐果断,林愿绝不怀疑杨延昭是随口说说。
“林将军,本官希望你能明白,兴化城的官场是要清洗一番了,否则,百姓将怎样活下去?而本官便是来此造福乡里,推行教化,为闽南之地做些实事。”
听到这一句,林愿脸色有了松动,像是在感叹,“大人欲启闽地民智,这是何等之难?”
明白自己说中了他关心之事,杨延昭大致能明白了,这也是位心系百姓之人。想来真的是林默娘的父亲了,否则,默娘也不会有着立志帮扶疾苦民生之志。
“不管如何,总是值得一试,不是么林将军?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眼下的情形更糟呢?”
闻言,林愿脸色一凛,“大人说得是。”
见差不多已经打动了他,杨延昭笑着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解民生之苦,本就是我等为官者所应为之事,只要林将军相助,本官便多了些把握。
对了,前些日子,本官在建州城救下一姑娘,她倒也是为奇人,想法竟是与本官不谋而合,只是可惜是女儿身,否则,必定能造福一方。”
“大人可是说的默娘!”
这时,林愿终于是脸色大变,语中满是担忧,匆忙之下,竟往前跨出了几步,只身靠近再杨延昭的面前。
见他这般,杨延昭便将他与林默娘相遇娓娓道来,待听到林默娘此刻在祝家寨,林愿脸色显然缓和了开来。
“林将军,默娘女儿家便有救济苍生之心,而我等为官者怎能不体恤民生之苦,望将军助我。”
说着,杨延昭竟弯身施之一礼,那林愿顿时慌忙上前扶着他,“大人折杀末将了,林惟殷甘为大人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