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山脉逐渐的变多,郁郁葱葱,茂林遮蔽住了四月的暖阳,行在其中,倒是有几分凉瑟之意。
车马粼粼,山道之上,杨延昭闭目静坐着,脑子里却想着前两天与徐少阳相见的情形。
徐少阳并未一道而行,他前来,只是告诫杨延昭,那日的汴梁玉虚生叶已经惊动了许多高人,嘱咐自己日后行事需要小心谨慎。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天地至宝之前,任何的道义操守,也不过是那最无用的贞节牌坊。
其次,徐少阳还奉了师命,赶往山门一趟,至于何事,并未多言。
不过离别之时,杨延昭也询问了自己何时能前往山门,拜一拜师祖,如此才能算是道门的弟子。
闻此言,徐少阳则是儒雅的笑了笑,轻轻的道了句,“小师弟,时机不可强求,恩师说了,日后他会亲自引你上山。”
言罢,与他和郭淮二人又说道了些,便长衫舞风,飘然离去。
凭心而论,杨延昭很想徐少阳也能随他一道前往闽南,有他与郭淮在,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有胆识与信心闯上一闯。
只可惜少阳师兄心不在红尘之中,清影脱俗,只愿流水山野得一静,朝饮露,暮餐霞,怡然清悠。
因而,即便杨延昭有着数次这样的念头,话到了嘴边,也怎么道不出来。
手在胸前抚过,那熟悉的淡淡温和醇韵顿时从手心传来,任是他怎么遐想,也没有猜到自己是大气运者,怀中的玉虚依旧如同沉睡一般,但是想着日后苏醒来,那惊世骇俗的能力,心里难免有些欢喜。
“吱呀……”
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感觉到动静的八妹将头从帘布间探了出去,“萧大哥,怎么停车了?”
“教官,此地怕是不善。”
声音有些低,闻言,杨延昭睁开了双眼,萧慕春等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侦探敌情,感知危险早已经是一流斥候的水准。
掀开车帘,此刻马车正在蜿蜒的山道之上,两侧,山岩耸峭,繁茂的林木遮天蔽日,着实是劫掠的好地方。
跳下马车,恰好郭淮也从后面的马车走出,脸上的假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中有着谨慎与凝重之意,“延昭师弟,有杀气。”
话不多,却是证实了萧慕春的推测,抬首望着两边的岩石与林木,感知了片刻,杨延昭沉声问道,“合德师兄,可有高手?”
自己是通劲后期,对于天地灵气的波动感应远不如郭淮,因而每遇此,都要与他询问上一句。
这也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情,若是对面只是普通的绿林盗匪,那只能怪这些人下错了手,可若是有高手,那就得换一换道路。
哪怕绕几天的道,杨延昭也不愿身边的任何一个受到损伤。
默不作声,往前走上几步,脸对着半空,郭淮右手捏出一个手诀,带出淡淡的光晕随之生出。
随着他右手轻扬,那光晕快速的消散在了山林之中,悄然了行踪。唯有一丝在左边上空的古木中犹如萤火一般,闪耀了片刻。
气通武道者,都会与天地之间有着联系,纵使如何的掩藏,总有气息流露在外,而道家的‘三清归元’正有引发武者体内灵气共鸣的效果。
“有,不过在通劲阶段,后面的那批人还未跟上来。”
既然如此,倒也不觉得后怕,“合德师兄,稍后若是有危急时刻,还需你出手相助。”
郭淮点了点头,身子已经移到了第一辆马车前,显然,是为了保护罗氏女等人去了。
“萧大哥,带着兄弟们小心点。”
听到杨延昭发话,萧慕春忙点头,与其他人皆是面露欣喜之色,多日来,一直被郭淮蹂蹑般的训练,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转眼间,十人兵分两路,分别朝着两侧登岩而上,身形轻若矫猿,很快便融入到了青葱的林野之中。
细风在山林中吹过,似乎带着低低的呻吟声,杨延昭站在马车前方,闭着眼,竖耳倾听,终于,身子猛然的动了。
脚尖踮起,白衫随风舞动,身形飞快的在岩壁上踏过,直扑之前那光晕停留之处。
拳风未到,那古木的茂密枝叶中,一道身影破树而出,手中的一柄长剑闪着冷冽寒光,剑锋直挑杨延昭的右手筋脉。
竟是个用剑高手!
心中有些骇然,侧身躲过,脚在岩壁点过,碎石随之而下,还未喘息下来,对方的长剑又横扫了过来。
看来这蒙面之人已经察觉到杨延昭是车队的关键人物,也不再管手下的死活,想要径直取了他的性命。
哪有这般的容易!
留着眼前这修为与自己相仿的通劲之人,杨延昭要的就是能试一试身手,即便他剑法超绝,那也注定要为这次伏击付出代价。
眼中闪过一丝的果决,杨延昭躲过那一剑,开始用起擒拿之术,手顺势缠绕在对方的右手上。
似乎被这出其不意一招给惊住了,黑衣人身子被杨延昭拉着往岩石上砸去。
可他毕竟是通劲的高手,哪有这般轻易就束手就擒的,右臂虽被困,却把手中的剑扬起,左手顺势接住,继而一剑朝着自己的右臂砍来。
这是要鱼死网破。
见此,杨延昭哪会随他断臂,忙收了手,顺道着一脚将对方给踢飞。
“六哥,接着。”
探出头来的八妹将‘朝云’甩了出来,杨延昭几个轻跃,将枪纳入手中,顺手舞了几个枪花,再逼黑衣人而去。
长枪在手,虽在修为上二人相差无几,但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很快,那黑衣人的剑势便被压了下来。
见到这情形,郭淮也不再戒备了,转身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倒是八妹与排风侧身挡在罗氏女身前,小脸上依旧满是紧张。
朝云枪挑飞那寒光冷冽的长剑,枪尖直指黑衣人的咽喉,杨延昭沉声的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通劲的修为,怎会为山林匪寇?
未说话,那黑衣人竟右手握着枪头,直插胸口,很快便断了气息。
将朝云拔出,扯开黑衣人的面罩,却是个方面的汉子,脸色与手指皆有些发白,显然是常年被水浸润的结果。
“教官,山上的人都被收拾了,这是兄弟们发现的。”
这时,萧慕春等人也从山上下来了,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弓弩。
默不作声,杨延昭将‘朝云’染上的血擦拭干净,递还给八妹,或许是亲眼见到‘朝云’饮血,八妹的眉头有些微皱,甚至将鼻子也捏了起来。
见此,杨延昭不由得苦笑了两下,确实是年幼的女孩儿,纵使平日里怎般的喊着提枪上阵,但是初次见血依旧会感到有所不适。
马车再次慢悠悠的上路前行,杨延昭的眉头深锁,手中拖着那弓弩,看着那弩箭上所散发的清幽冷光,显然是抹了剧毒。
朝廷对于兵器管制,特别是弓弩之类,严禁民间所用,若是猜测不错,前方的道路将异常的难行。
又是行了数十天,终于,进了福建路,首先引人眼球的便是那些奇异的土楼,依山而建,构筑于山岭狭谷之间,猛然间,大有鬼斧神工之势。
进了建州,所遇的百姓脸色明显白了许多,麻布裙裹身,语中带着闽南独有的浓重口音。
这里,民智未开,见到生人,眼中明显的露着警惕之色,行了许久,都未见到用来歇息的客栈。
费了一番功夫,倒是寻得一家酒肆,屋舍简陋,几张破旧的桌椅,屋内正有少许人在用膳,见到杨延昭等人,皆是抬首望来,眼中多是戒备之意。
店家是个须发花白的小老儿,虽然杨延昭这些天好生的研究了些闽南话,但点些酒菜还是费了些力气。
半个时辰后,杨延昭将手中的地图收起,越发的近海,杨延昭只觉得这空气中也多了潮湿之气。好在有罗氏女在,帮着众人准备了些药材,免得因水土不服,而生出不适。
“教官,我们是去福州?”
一路走来,进了闽南之地,倒是未见到像样的市集,萧慕春等人也无了闲逛之意,吃完食物,遂径直的问道。
将手中的带着清香之气的茶水喝完,感叹了一句好茶,杨延昭点了点头,“福州是福建路的重镇,安抚使等朝廷要员皆在那里,我虽是朝廷所封的转运使,但也理当是去福州先行拜见。”
与那有些生愣的老头儿又买了些吃食,杨延昭一行便继续上路了,车中,八妹透过帘布看着四周的萧条破败之象,不由得咂摸着嘴,“没想到,闽南之地如此荒芜,一点都不好玩……”
“建州之地本就偏属荒芜,即便往来客商都少有前来,不过待到了福州或许会好上许多,至少会比此地繁华几分。”
“当真,那真是太好了。”
闻言,八妹眼中露出欢喜之色,这些天,眼中多是高山林木,罕见市集,小丫头早已经闷得慌了。
待得到杨延昭点头之后,八妹又探出头,与排风一道朝着车外望去,突然间失声惊呼起来,“六哥,快看,他们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