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院的时候,张谦等人还未回来,冬试刚过,看来三人是想放松一番。
院子中,低沉的碰撞声时不时的传来,也许是无聊,郭淮很负责的担当起了萧慕春等人的导员一职。
“延昭师弟,这导员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当初郭淮憨厚的询问声,杨延昭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个喜欢打破砂锅追问到底的师兄给打发了。
看着不断被郭淮摔在砖石路面上的老部下,杨延昭心中竟有些不忍,曾经在代州城之时,山林之中,虽然辛苦,但所受的罪绝对比不上现在。
当年,是为了将他们磨练成集数种技艺与一身的兵王,如今,刺探敌情之类萧慕春等人早已经熟烂于心。
所以要提高的便是身手了。
道家的功法杨延昭与郭淮不敢随意的传授,但作为道家的地行者,体术也是独一无二,若是萧慕春等人能学会郭淮的七成,那也能在战场上横扫一方了。
毕竟宗派是不能插手凡尘兵戈之事,而懂得修为的大多是宗派之人。
屋中,八妹正与排风看着杨延昭写的‘梁祝’,一边的碧月虽早已经看过,但不知为何,还是想继续看上一看。
特别是那风骨端然的字迹,抚摸着,能感受到那荡漾心扉的气息。
好一会,排风见碧月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的将她出声唤道,“碧月小娘子,我们这还有地,你过来一起看吧。”
碧月的身世八妹也问过,虽然杨延昭没有说穿,但也明白了她是个苦命的女孩。
而且碧月长相与心性倒也不坏,所以八妹对她也没了多少的敌意,这一时期,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
在八妹的心中,六哥杨延昭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多娶几房当然也不为多。
对于八妹的这点心思碧月当然看不透,待听到她的邀请,忙大喜的上前,而八妹左手边的排风不知为何,大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厌恶。
三人正看的入迷之时,杨延昭信步走了进来,而兴起的女孩儿哪有功夫来理会他,刚说了两句话来,便被八妹给打发了。
摇头苦笑着,杨延昭往隔壁走去了,罗氏女正在给温李氏用着她从薛玉玦医书中看来的新方法。
这两三日子,为了能找出治理痹症的法子,罗氏女可是翻阅了众多医术,当看到薛玉玦的心得之中正有这方面内容之后,当即大为欣喜的为温李氏用了起来。
透过为了通风换气而半撑开的纸窗,杨延昭可以看出那婉约清秀的脸上满是认真的模样,也许是到了关键之处,细长的睫毛半拢着遮住眼睛,手中拔出的银针飞快的舞动着,插进一旁书中所绘之处的穴位。
“应该将清儿送往小师叔的门下,依她的天资,学会医术和炼丹肯定是手到擒来。”
杨延昭心中暗自的想着,因为萧慕春等人正在训练着,他也不好一直在窗外盯着罗氏女来看,遂转身往着书房走去了。
闲来无事,恰是读书时。
可是到了书房之中,拿起笔,杨延昭的思绪不禁胡乱想了起来,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担忧。
冬试,他一战成名,成为云青榜之首,有了扬名之效,但也是这冬试,他与赵廷美叔侄再次相遇。
杨延昭相信,这件事肯定会被赵光义知晓,无论是暗中跟来的爪牙,还是赵德昭叔侄回汴梁之后对他词作的推赞。
直到现在,杨延昭还是弄不明白,为何身为鬼谷后人的张师一直要将他如此光明正大的往赵德昭身边推去。
难不成眼光如他的看不出来龙椅之上的赵光义会心生猜忌,而从此毁了自己的仕途?
烦心的事涌上心头,杨延昭只觉得脑袋中猛然变得很是疼痛,不由右手托着脑门,深深的叹了口气。
“六郎,是有苦闷之事么?”
罗氏女给温李氏医治完之后,听八妹说杨延昭回来,便径直往书房走来,刚好瞧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见到罗氏女,杨延昭不由得将烦闷压在心里,露出一丝笑意,“老夫人那边弄好了?”
“恩。”
走到杨延昭的身后,罗氏女轻声的应着,伸出玉手给他揉着额头来,“六郎,你给奴家的那本书真的很神奇,里面好多方法都闻所未闻,小师叔肯定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问着罗氏女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杨延昭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恩,小师叔是很了不起,等有机会,我与小师叔求求情,让她收你做徒儿。”
闻言,罗氏女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手也停了片刻,她从未听杨延昭提及过师门,所以难免有些吃惊了。
但很快,又温柔的给杨延昭揉着额头来,“六郎,小师叔是何等的人物,怎么看上奴家这寻常女子。
况且若是被小师叔收了做徒弟,那便不能伴在六郎左右,那样,奴家可不愿意。”
这略带点倔强的声音让杨延昭不禁笑了出来,伸手抚在那光滑纤细的葱葱玉指上,将身子靠在了罗氏女的怀中。
只是觉得这一时刻,才是他最为享受,但心地深处,却又为何会浮出那张绝世的容颜?
果真被杨延昭料到了,晚来风雪吹寒凉,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而下,顿时银装素裹了院子,也给翠绿的墨竹添了白色的点缀。
“好大的雪啊!”
“是啊,秋白兄,眼看就要迎来元日了,也是到了下雪的时节了。”
风雪中赶回来的张谦与温仲舒一边怕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看着鹅毛似的落雪感叹着。
待看到杨延昭时,忙走上前,“延昭兄,那黑衣人寻你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将冬试中的词写下赠予他罢了。”
“原来是个风雅之人。”
杨延昭不愿说,张谦与温仲舒自然也不会追问下去,不过随即想起了什么,跟着杨延昭继续道“对了,延昭兄,今日我们碰到向敏中了与白之前师兄弟二人,他们都说想与你畅谈一番,待得知延昭兄有事在身,遂商定了明日再叙。”
说起这事,杨延昭倒是想起来了,御射比试那天,向敏中是说过要寻他言谈,只是刚才温仲舒的话中提及了白鹿洞的白之前师兄弟二人,倒是有着吃不准了。
从冬试初次见面之时,他两人,特别是年纪尚轻的于凡便对他表现出了友好,只是杨延昭一直没有想明白,何时与他们有了交情的。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杨延昭便将它抛在了脑后,在八妹的呼唤声中,与温仲舒二人一道去前厅用膳了。
清晨醒来,大雪仍旧不止,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色妖娆。
天气寒了,再过半个月便要元日了,书院中也快要停课了,毕竟忙碌了一年,即便那些为了求取功名的学子不知疲惫,授课的夫子也该是要歇息了。
因为有韩国华这层干系,所以杨延昭三人进藏书阁也不是难事,遂扫了扫积雪,练了会擒拿,照着往常用完早膳,带着书卷去书院。
大雪之下,街道上倒是人迹稀少了。
一夜不停的雪给睢阳书院也平添了几分的静谧和灵动。
“延昭兄,秋白兄,秉阳兄!”
书院门口,韩国华袄衣在身,擒着一把油纸扇,见到杨延昭三人,立马欢喜的迎了过来。
在他的身后,却是穿的比前两日厚实多的向敏中,还有依旧面色挂着笑意的于凡与微微颔首示意的白之前。
“光弼兄,常之兄。”
杨延昭与向敏中,韩国华点头示意,稍后转向白之前二人,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时,那于凡倒是率先介绍起来,“白鹿洞于凡,于默合;这位是我的师兄,白之前,白佑勳。”
说道着,于凡还与张谦、温仲舒问候了一声,这时,杨延昭才发现身后二人嘴角含着笑意。
他二人昨日便与于凡等人见过面,怎会不晓得对方的称呼,只是故意落后杨延昭一步,看他一个笑话罢了。
“延昭兄,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你出口太快,我与秋白兄还未来得及提醒。”
温仲舒咧着嘴解释着,那韩国华见到杨延昭这失态,笑意浮现的打起圆场,“来,诸位,我在书院的中摆好了火炉与暖茶,不妨边喝边说。”
一间屋舍中,炉火烧的正旺,顿时扫去了在风雪中染上的寒气,盘膝而坐在羊毛垫子上,中间的的一方低矮的书案上,正摆着几只杯盏,与一方瓷器皿,盛着翠绿的茶叶。
也许是昨日交谈过,韩国华三人与向敏中的等人倒是不显得生疏,转眼间便说笑了起来。
不多时,待炉上水轻滚开来,韩国华起身提下水来,将几只杯盏添上些的茶叶,右手轻题小水壶,慢慢的点起茶来。
那抹翠绿在开水中翻滚,顿时一阵香气传来。
“壶中的水是冰雪,而杯中则是临安龙井边上的茶叶,不知名,但是恩师偏好这一口,我厚着颜面讨来了些,希望诸位不要觉得韩·光弼用粗枝烂叶来打发你们才是。”
竟然是龙井,杨延昭率先端起了杯盏,在鼻中轻嗅,果真是那清新醇厚的香气,久违的味道顿时生出了欢喜,不禁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