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并无让双胞胎喜爱路公子的必要,但至少让他们仨相处和谐……也是好的罢?
从皖州返回郦州的路上,沉水止霜端着一派如临大敌的阵仗,一里一外将披香和路枉天共乘的马车牢牢实实把守起来。
车头由沉水负责。他和车夫并排坐着,满脸写着诡异的严肃,并时刻警惕着身后车厢内的动静。只要里头传来披香或路枉天的话音,就赶紧回头看个究竟。
至于车厢内的情形,就全权交给止霜了。
“路公子与二爷是在京城认识的?”披香略显诧*望向对坐之人,“这么说,路公子与楼家也有些生意往来?”
“非也。”路枉天哗啦抖开金边折扇,微笑:“我与楼二公子素昧平生,只是承蒙太子殿下在梅苑设宴邀约,这才有幸结识了楼二公子。”
“原来如此,是太子殿下。”披香低头轻道,“想不到路公子也与东宫有些联系……不知路公子与沐鬟姊姊,是做什么营生的?”
路枉天悠然地左右晃动折扇,秀目下掠过大片精光:
“这个嘛……杀人。”
披香一愣,同座的止霜也是一愣。只有路枉天越发愉悦地打量着她二人,不多会,他哈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夫人莫非相信了?”
“怎么可能。”披香抬袖掩唇,“路公子说笑了。”
止霜则是朝路枉天瞪去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结果是唬人的啊……”
路枉天丝毫不介意小公子的白眼,对披香笑道:“我在南方经营茶园,正好种有太子殿下喜欢的‘春琴操’与其他几种名茶,殿下便命我每年亲往帝都为他送茶。这样,可算解夫人之惑了?”
披香轻笑出声,“惑自是解了,只是不知沐鬟姊姊同路公子和师尊……”
“你师尊?”止霜立马插嘴,气势汹汹地转向路枉天:“这厮和老爷又是什么关系?”
不等披香开口阻止,路枉天笑答:“我是钟先生亲口允诺的、你家香妞儿未来的夫君。”
车厢的门扇呼地拉开,沉水探头进来:“喂,你。少胡说八道了,香妞儿是不会嫁你这种家伙的。”
“沉水!”披香哭笑不得,“快坐回去,小心摔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车身果真一个摇晃,沉水哇了一声,车门啪地合上,外间传来“砰通”的闷响,随即是车夫粗声粗气的怒喝:“急转弯!臭小子给老子坐好了!”
路枉天摆扇的动作优雅如常,一双美目笑吟吟瞥着披香。
“两位小公子对夫人,真是护主得厉害。”他说。
披香笑了,“他俩自幼跟着我和师尊,护主是理所当然的了。”说着还抬手摸了摸止霜的头。得了自家香妞儿的应许,小公子哼哼两声,双手叉腰,冲路枉天丢了个鬼脸。
不料,路枉天收了扇子。他望着止霜,好整以暇地单手支颐:“……嗯,真像呢。”
止霜登时浑身一僵,活像给人当胸捣了一拳。
“真像?”披香疑惑地蹙起眉心,“路公子是说……谁?”
只见路枉天慢吞吞探出一根长指,点在止霜的鼻尖上:“当然是他了。”
“才不像!”止霜浑身颤抖起来,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你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我——”他抬手按住腰间护身用的匕首,“我就要你的命!”
就在此时,车厢门再度洞开,一抹雪亮刀刃横空划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上路枉天的脖子。
沉水冷冷睨着刀下这位笑意如常的大少,一字一字道:“像,只是相似罢了。你最好别用毫无根据的臆测刺探我兄弟二人,也别想从香妞儿这捞到什么……虽然,我不想杀人。”
路枉天自是读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想杀人,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动手。
“沉水,不得无礼!”披香死死抓住沉水的胳膊,正要拉开他,却见这素来温和的小公子扫来一记阴冷至极的目光。
披香指尖一颤,听他轻道:“……香妞儿,我兄弟二人与楼家,你选择哪个?”
*****
姬玉赋转进烟渚镇上的一间馄饨店,老板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正是数十日前他与披香夫人来吃馄饨的那家店。
仍旧是油绿绿的葱花,黄澄澄的油星,薄皮鲜嫩的馄饨。老板殷勤地递来一双筷子,姬玉赋接过并道谢,埋头开始吃了起来。
说起来距离他上一次下山时日也不久,他竟然如此想念馄饨的滋味。
……还是思念那个与之一道品尝美味的人呢?
老板在不远处的柜台边靠着,收敛了眼里的殷勤笑容,转而用古怪的视线打量姬玉赋。他细细地瞧瞧看看,确认他脚下有影子投落,并且从喉咙里切切实实地吞下了馄饨,身上似乎也没有散发出属于腐尸的怪味。
姬玉赋对身后异样的眼神不管不顾,只专心对付这碗馄饨。
过了半刻,老板终是忍不住上前去。
“嘿嘿,这位客官,那个……”支支吾吾了一番,老板说:“上次和您一道来的那位夫人……”
“嗯?”姬玉赋头也不抬。
“那位夫人,呃……”老板抓抓脸颊,显得格外为难,“那位夫人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什么活人死人?”姬玉赋疑惑地抬眼,见老板尴尬不已地转开视线,便道:“那位夫人自然是大活人。你有见过幽冥之人大白天的满街乱跑么?”
“是是是。呃,可话说回来……”老板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妥当,唉了一声,“小的就同您直说吧。那位夫人的脸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她应该在咱们镇上那座小桃斋里待过。当年她在观花台上的风光,小的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啊!”
姬玉赋没吱声。老板继续道:“当时那位小姐叫做邀琴,是红姨的心肝宝贝。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邀琴小姐就没了踪迹,大家都说她投河自尽了……”
姬玉赋笑了笑,眸色却异常凛冽:“所以?”
老板给这眼由来莫名的锐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小的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说着就赶紧往回跑,掀了帘子钻进了后园的门,转眼就没了影。
姬玉赋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帘垂下,扭过头接着吃馄饨。
渐渐的,他平静的面容上起了一丝波澜,一只手也轻轻搭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就在这时,胸前因诅咒的发作而隐隐泛起的疼痛,消失了。
姬玉赋沉默了一阵,缩回手来,仰脖将汤碗里残留的汤汁一饮而尽。
直到瞄见客人吃得差不多了,老板才磨蹭进店堂,尴尬地冲姬玉赋笑:“那个,客官……您吃好啦?呃要不要再来点其他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记轻而又轻的“锵”。
姬玉赋一手按在刀柄上,不知是正欲拔刀还是已然收刀。
老板愕然地抚上脖子,一摸,一片湿漉漉的鲜红毫无遮拦地映入眼帘。
“要记得,那位夫人不是邀琴。”姬玉赋松开刀柄,黑瞳冷得像是夜空里的寒星,嗓音更是淡漠至极,“这一刀,就是你胡乱开口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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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只玩脱了的猫,大家都来鄙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