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前任武林盟主,鹿崖山庄庄主姚淳却死得不明不白,其后有关姚淳的各种传言,或多或少都沾上了骆子扬的名。有说是骆子扬不负挚友重托,只身担起姚淳未竟之大业的;有说骆子扬觊觎盟主之位已久,便冠冕堂皇收下姚淳这份厚礼的;还有的干脆将姚淳的死因归结在骆子扬身上,称他谋位害命还扮无辜。
所幸这位代盟主并非冲动之人,显然也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姚淳死后的五年间,他从未对姚淳之死公开作出解释,任由江湖众人对他品头论足。
“承蒙诸位侠士之厚爱,今日大会就由骆某主持。”骆子扬声如洪钟,气度不凡,寒暄两句后,向着台下一众与会者拱手施礼。
不料这一揖还未到头,便听台下有人大声抗议:“你骆子扬算个什么东西!大言不惭站在姚盟主的位子上发号施令,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果真风光无限啊!”
楼夙捧了茶盅看戏,披香则是低头把玩那枚穿心盒。
骆子扬从容不迫地直起身子,“这位大侠,斯人已逝,须记得嘴上积德。”
“积德?哈,对你这种不劳而获居心叵测的奸人,何须积德!”
话音未落,便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飞身登上擂台。楼夙定睛看去,那黑衣人手执双剑,白衣人则是软鞭就位,就脸庞而言,分明就是极年轻的少年人。
“今日,我兄弟二人定要替姚盟主讨回公道!看招!”
披香冷眼睨着擂台上不停交错的三道身影,刀兵金鸣不绝于耳。
一言不合就开打,这武林大会果真热闹得紧。
不过片刻,两名少年人皆被卸去武器自擂台上跌落,而骆子扬负手立于台中,连头发也不曾乱一根。他拂去袖上沾染的尘土,扬眉笑问:“既已动手,诸位中有不服骆某之人,现在便可上台来。若骆某落败,那么这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也无妨。”
“可见这骆子扬到底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楼夙对披香轻笑道,“方才那二人的身手在同辈中也算得不错了,而骆子扬尚未亮出兵器便能令那二人败于台下……呵,这下马威的分量不错啊。”
不待披香答话,又见一名虬髯大汉上得擂台,手中握一柄鎏金虎头银环阔刃刀。大汉挥动大刀在骆子扬面前比划了几下,遂拉开架势。众人的目光赶紧追着台上对峙的二人去,楼夙则是笑着为披香解说:
“这位看起来挺凶悍的大侠出身北疆,刀术过人,实在不是个好应付的对手啊。”
披香眉梢轻挑,笑意妍妍:“二公子言下之意,只是‘看起来挺凶悍’么?”
不出二人所料,果然,这位“看起来挺凶悍”的大侠很快就被骆子扬踹下台来。众人悻悻然瞧着这大汉哀嚎连天,过了一阵,总算来了俩好心的武馆弟子把人架了下去。
骆子扬抖抖袍袖抬手拈须,“还有人要来吗?”
披香再剥了一只桔子。在她吃完最后一瓣前,又有两人给卸去武器丢下擂台。一人堪堪摔在她跟前,扬起的尘灰让她不由得举袖扇了扇风。随后这两人就给武馆弟子拖走了。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骆子扬拂去袖边的褶子,漫笑道,“倒不如由各门各派推举几位高手上台来决一胜负,最后的胜出者,便是新任武林盟主。各位意下如何?”
“……既是如此,那且让姚某前来一试罢。”
听得这话音,披香怔怔抬头,而楼夙亦是撑在案上伸长了脖子。
擂台东面那间武馆房舍的屋顶上,一名黑衣黑帽的蒙面人当风而立,袍袖衣裾猎猎如旗,而那蒙面人手中紧握之物,正是那柄剑鞘异主的怪异长剑——斩风。
是他,是他,他仍是那日与她在船上相遇时的打扮……披香只觉脑中嗡嗡直响,胸口有什么东西跳得又急又重,压迫她几欲窒息,遂紧紧揪住衣襟,努力按捺着险些逸出唇边的那个名字。
“斩、斩风剑!”台下有人认出了那柄怪剑,指着黑衣人惊恐叫道:“莫非、莫非那就是姚淳?他不是该在五年前就死了吗!”
此话甫出,全场登时如炸了窝似的乱作一片。
楼夙伸手护住披香,却见她出神地望着屋顶上那黑衣人,清风徐徐,面纱的下摆无声扬起,现出她精致绝伦的、微微翕动的红唇。
她在呢喃什么?楼夙眉心紧蹙,抬手捉住披香的肩头:“阿香?阿香?”
“我没事……”披香拽住翻飞的面纱,嗓音下深藏一丝暗哑,“那人是谁?”
“若无差错,极可能是已亡故的姚淳。”楼夙定定望向屋顶上那伫立之人,一双黑瞳中有灿亮精光倏然掠过。
说话间,黑衣人腾身飞起,随后落在擂台的东南角处,身姿翩若轻鸿。
骆子扬不声不响立在原地,双眼紧盯这黑衣人缓步走到自己面前。
黑衣人亦不愿多费唇舌,扬起手中的名剑斩风:“骆盟主还记得它么?”
骆子扬轻笑一声:“斩风剑,前任武林盟主姚淳傍身之剑,亦是在五年前无端失踪的故人遗物。”他接过斩风剑在掌中掂了掂:“果然不假,正是斩风剑本尊。敢问兄台如何得来?”
台下诸人已定下神来。听得骆子扬的问话,当即便有人大声反击:“看吧!谋害姚淳的证据找着了,你骆子扬根本就不配做这个武林盟主!”
这时又有人说:“不对啊,我昨儿个听人说,姚淳并没死啊!这位……莫非就是失踪五年的姚淳姚庄主本人?”
“是不是姚淳,待骆某一试便知!”
斩风剑忽地斜锋削出,黑衣人侧身闪避,那剑刃擦着他的障面黑纱掠过,随即又沉身躲开横来一剑。斩风转而刺向下盘,黑衣人凌空跃起,手中剑鞘却如剑一般当头劈下!
铛!斩风剑迎头格住一击,欲再取黑衣人腰腹,没料到那黑衣人如生了羽翼似的,竟是借着剑上余劲当空旋身,封住骆子扬的后颈,趁着持剑人回身格挡的空隙,黑衣人脚下再快一步,结结实实踹在骆子扬腕上,斩风剑应声而落。
台下哗然。
这黑衣人是不是姚淳已无从辨认,然在场众人心中清明——能在三招之内卸掉骆子扬的武器,此人比姚淳可怕何止十倍!
披香浑身僵硬地靠在座上,袖边已被掌心的细汗濡湿。
楼夙此时却是两眼放光,他轻拍披香的肩头:“在这儿等着,我也去凑个热闹。”话音方落,楼夙脚下如生风一般,越过客席,就这么直直飞上擂台去。
“二公子!你……”
上得擂台,楼夙回头瞥一眼客席上那罩着面纱的姑娘,扬唇笑了。
黑衣人俯身拾起斩风剑,待转向楼夙时,身形却是明显一顿。天光明亮,黑衣人拎了斩风,隔着黑纱斜睨楼夙:“阁下是……?”
骆子扬捂着手腕,脸色给疼得煞白一片,忽见这天青色绸衫的年轻公子长剑出鞘,护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诧异。
“玉面生香小罗刹。”楼夙洋洋得意地报上这串名讳,“请教了。”
黑衣人并不领情:“……我的对手不是你,让开。”
“但我的对手是你啊!”楼夙扬剑指向黑衣人,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拜托给个面子嘛姚老大,小生崇拜你很久啦!”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手中剑鞘陡转,直取楼夙持剑之手,那柄佩剑毫无悬念地落地了。紧接着,楼夙只觉呼吸一窒,竟是被剑鞘拍中了胸口。
“二公子!”
披香站在客席中,就这么看着楼夙晃悠悠倒在了擂台上。
黑衣人不理会楼夙,向骆子扬伸出手来:“你该还来了,那把小金刀。”
“你不是姚淳!”骆子扬突然出声,“小金刀乃是姚淳亲手交与我、命我代理武林盟主之职的凭证,如今他已作古,你这贼人还企图蒙骗我等?休想!”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黑衣人再进一步。
台下众人似是慢慢回过味来了,纷纷拔出武器准备上台迎敌。
楼夙就躺在黑衣人的脚下,披香无奈,转身越过客席。她口中咬紧了面纱,暗提内息,身形腾空而起。
绣鞋踏上擂台的一瞬,她顿觉一股凌厉杀机当头迫来,遂本能拔刀。金鸣铮然,她的虎口连同腕脉都被震得微微发麻,待看清与手中短刀格在一处的斩风剑时,她霍然抬眸,正对上那片障面黑纱。
下一刻,席上众位大侠蜂拥上台,而她手中的短刀亦被卸落。
披香心下暗惊,忽地眼前有黑色一晃,森冷刺骨的寒意便停在了她的喉间。
“谁敢再上前一步,她就没命了。”
黑衣人死死箍着她的腰身,斩风剑横在她的脖颈前,只消将这刀刃后撤稍许,她的喉咙便会被轻易划开。
面纱尚咬在唇下,披香吐息轻微,胸中却如战鼓急催。整个人紧贴在他的身前,并且被迫仰头,她能望见他黑纱下俊秀而不失阳刚气质的轮廓。
“……别动。”他悄声提醒她,“我不想伤着你。”
披香眨眨眼,又听他道:“只需陪我走一程,我便放了你。”
于是她总算明白过来——现在,她是他手中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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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鸡冻,表鸡冻,这不才开始不久嘛……呼唤JQ的看官们,搬小板凳来接着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