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是世上闻名的宫殿,与火族的离火殿并称“双绝胜景”,是令各界艳羡的所在。
“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禹疆觉得同样两个字,今天从水流觞嘴里吐出来,仿佛多了几分柔和。
自两人进入云梦泽范围,宫中的上下便已收到信息,宫殿之前整整齐齐站立了数千男女,两人走到宫门前,这数千人忽然齐刷刷下跪,齐声高呼:“恭迎少主回宫!”
除了电视电影,宁禹疆从没见过这么夸张的欢迎仪式,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水流觞是早就受惯这样的大礼,瞥了一眼怔在原地的宁禹疆,当先昂首步入宫门。
“搞什么,皇帝出巡啊,切!”宁禹疆一抬头看见水流觞已经走进宫门,正要跟上,看见路两方跪伏在地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又不想走了。
在原来的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受到的都是平等教育,委实无法坦然接受那么多人的跪拜。
水流觞走了一段看宁禹疆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迟疑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轻视——果然是没有见过大场面!
傲然招手示意她跟上来,毕竟她现在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又将是凤族的族长,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顾全双方颜面。
“你们行完礼摆够排场了我再过去。”叹口气,宁禹疆决定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水流觞皱眉,不知道这个刁蛮小萝莉不满意些什么。
“我不习惯受这种礼。”向天翻个白眼。
“你是风族的继承人,最好趁早习惯!”
水流觞此话一出,下跪的一众人等心中大震,风族继承人?!
眼前这个少女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风族小族长?!
虽然从她额前的图腾可以看出她是风族的嫡系,但没有想到她的身份竟然如此高贵……想起最近四处流传的关于风族小族长现世的传言,众人头垂得更低,态度愈加恭敬。
宁禹疆心里觉得很无奈,从他们双方表现可以看出,自己明显是回到万恶的封建社会了。虽然没打算做个人权斗士唤醒公民平等意识,但也不会勉强自己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俩人就这么隔空对峙片刻,宁禹疆一耸肩转身就走。
“既然小族长嫌他们的礼节不合你的心意,就让他们跪到你满意为止好了。”一个慵懒娇媚的女声打破已经冷到冰点的场面。
“他们是你们的人,你爱让他们跪到死是你家的事!”宁禹疆冷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广袖纱衣的美丽女子猫一样依偎在水流觞身旁,好啊!原来是下马威来着!
那名女子没想到宁禹疆如此软硬不吃,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是狐族送给水族少主的私宠,名叫迎娥,原想配合少主气气这个风族小族长,可如果真把人气走了,坏了水族的大事,即使少主说情,自己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幽怨地看一眼身边的男子,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虽然已经与自己有肌肤之亲,仍是一副冷淡无情的态度,又怎会为了自己违逆君父?此刻他人就在自己身旁,眼中却只有那个嚣张骄横的风族小族长……
水流觞看着转身而去的宁禹疆,心中烦乱不已,一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如你所愿,莫再浪费时间,先与我去见过君父罢。”
宁禹疆偷偷向自己比了个V的手势,一脸平静地回身走向宫门。
一路上宁禹疆已经在水流觞面前占过不少上风(其实是水流觞不想理她),所以觉得他的这次妥协也没什么。
门前那些手足无措站起身来的臣民可不这么想,何曾见过高高在上的少主这么忍让?大家面面相觑,都在相互的脸上看到惊诧。
水流觞看着宁禹疆的身影穿过人群一路走来,她年貌幼小,个子不算高,身上穿的也是路上临时买来的一套普通的淡蓝色襦裙,没有任何贵重的首饰,然而在人群中却是那么夺目,施施然由远而近,无需仪仗映衬,她就是一位高贵的公主。
宫门后的门洞又深又长,光影缤纷,水流觞与宁禹疆并肩而行,好像刚才在门前的对峙根本没有发生过。
被忘在后面的迎娥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恨恨地跺跺脚,碎步离开。
宁禹疆在云梦泽的正殿中第一次见到水族的族长,也就是水流觞的父亲水向天,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数的英俊男人,不过依照宁禹疆对这个世界初步了解,这位先生说不准已经有千多岁了。
从样子上说,水向天两父子长得至少有七八分相像,看他的样子就可以轻易想象出年纪渐长的水流觞会是什么样子。
宁禹疆到来的时候,水向天刚刚议事完毕,殿上只有少数几名亲信大臣。
水流觞走到父亲面前,跪下见礼:“见过君父。”
宁禹疆正在犹豫该用什么礼节跟面前的杯子男他爹打招呼,下跪是绝对不可能的,抱拳鞠躬又很奇怪,SayHello他肯定听不懂……代沟啊!
水向天却并不介意她的礼节问题,定眼看了她很久,眼中一闪而过一些极为复杂的表情,比简单的怀念旧友更要深沉百千倍:“你就是静语……的女儿?”
“静语?哦,大概是吧,水叔叔好!”差点忘了据说在这个世界自己的母亲名叫风静语。
水向天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她的回应很有趣:“好!一路来可平安?”
“还好吧!嗯,就是最后有三个老头子好厉害,把杯……把他打伤了。”说着瞄瞄杯子男,差点说漏嘴!
“三个老头子?”水向天看向儿子。
水流觞于是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殿上的人听完个个脸色大变,得不得罪土族还在其次,自家少主两百岁不到竟然跟土族成名上千年的长老战了个平局,而且似乎还略占上风,这是何等惊人的修为!
大家不约而同地起身向族长道贺,有子如此,不但是族长的荣耀,也是全族人的荣耀!
水向天却脸色凝重,没有透出一丝欢喜嘉奖之意:“流觞艺业有成固然可喜,但如此争强好胜,实不足取,修为首重修心,身为我族少主,冲动犯险是为不智。回去后需好好生修炼静心。”
宁禹疆在旁边吐舌头,好没劲的父子互动哦,搞得跟演戏一样,虽然自己没有父亲,但外公姑父从来不会用这副嘴脸教训自己。
哎,杯子男已经跟冰块差不多了,再静心就连残余的那么点人味都没有了。
“映慈?”
“嗯?呃,叫我吗?你还是叫我宁禹疆或者小疆好了。”
“小疆,你先随流觞去见你阿姨,她盼你来已经盼了很久了。”风向天对她倒是出奇地和蔼容让。
宁禹疆无可无不可,告别一声便转身跟着水流觞离开。
等他们俩的身影离开大殿后,水向天微微一笑,向留下来的几名亲信大臣道:“你们看这个女孩儿如何?”
几名大臣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宗族中大总管水羽闻小心地道:“风小姐身份高贵,活泼可人,只是年纪尚小,欠缺礼数端庄,若在后宫多加教导,应可成为少主良配。”
另一位护卫首领斐戈道:“听白精白灵传讯说,小姐御风术已达大成境界,若成为我族少主妃,不但可收服风族,更可助少主成就一统五族的旷世大业!”
其余众人也纷纷发表意见,也是大同小异,在所有人心目中,水族与风族的联姻都是有益无害的,尤其现在风族自上任族长死后群龙无首,上头的木族也日渐衰微,根本管束不到风族了,能将宁禹疆控制在手上,无异于得了大半风族的控制权,这样的好事,大臣们岂有反对之理?
至于宁禹疆与水流觞两人的意愿,那是完全不必考虑的,五大族里,哪家的子弟不是如此?生于嫡系,婚姻所代表的从来就是利益。
水向天默默听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如果你听到这些话,怕是马上要偷偷动歪脑筋想着如何悔婚了吧……”看着窗外如梦如幻的云霞,水向天嘴角泛起一丝怀念的笑容。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使计定下这桩的婚事,我不否认我存着私心,但是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她长得虽然跟你一模一样,但那神态却完全不同,直率又大胆。我会尽我的能力保护她,觞儿也会,你可以放心。”
大殿里静悄悄的,回响着水向天温柔的低语,不知从何出吹来的微风一阵阵坲动着窗边的水晶吊饰,发出一声又一声朦胧的轻响……
水族的宫殿占地极大,与中国古代的宫殿一般,分前后两半,前半处理公务,商议族中大事,后半则是族长及妻妾儿女们的居所,大臣及家属等则在云梦泽附近一带居住,大批受水族庇护的修道者带着亲戚家人也群居于此,隐隐形成一个与古代都城无异的大型城市。
云梦泽本身建于水上,便如威尼斯一般,水道纵横,宫城范围内长满了各色荷花以及不知名的美丽水生植物。宁禹疆跟随水流觞走进后宫,一路姹紫嫣红,美人美景,仿佛是到了仙境一般,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所有人见了他们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远远地就跪地行礼,拦都拦不住,让宁禹疆浑身不对劲。
水流觞从小习以为常,看着宁禹疆一脸的不敢苟同,心中觉得甚是有趣,一路上这丫头软硬不吃,难缠之极,想不到原来下人行礼这么平常的事情,竟然能让她烦躁不安,异界长大的丫头果然是比较奇怪。
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十分不喜欢旁人对她跪拜,据说风族的人天性自由不羁,是各族中礼节看得最为淡薄的异类,莫非风族的人天生就是如此?
“到了,这里就是我母亲的静风院。”水流觞的冰调子难得带上了一点柔和欢欣之意。
“你的母亲?”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这样一块移动冰砖啊?!
“对,也是你的阿姨。”
宁禹疆不由得想起在那个世界上自己的几位外表高贵典雅实际花痴成性的阿姨,再联想到自己那些“精彩”的表哥表姐,不禁扑哧一声笑起来。
表哥跟表哥的差距都那么大,阿姨跟阿姨的差别恐怕也不会小啦!想着想着脑中已经自动描绘出眼前院子里女主人的形象——一个冷艳高傲的冰山美人!
院子里没几个人,难得的是这里的人不像外边那样,连脸都还没看清楚就扑倒在地上又跪又拜。
仆从们见到她们只是躬身行礼,这点让宁禹疆很满意,也对即将见面的阿姨生出了几分亲切好感。
真正见到水流觞的母亲、自己传说中的阿姨风聆语,才发现与想象中的形象距离甚远。
风聆语像一阵柔和的春风,举手投足如诗如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清高难以亲近,她很美丽,那种美沁人心脾,不是令人惊艳的类型,却让人一见之后念念不忘,回味再三。
宁禹疆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搂入风聆语温暖的怀抱,酸楚不掩欣喜的女声轻泣低诉:“映慈、映慈,好孩子,我总算见到你了……”
宁禹疆抬头望进一双美丽蓝色的眼眸中,潋滟水光中全是自己的倒影,温柔的眼波里饱含了无尽的思念亲切……如果母亲还活着,她也会这样看着我吧,宁禹疆的心里忽然酸酸涨涨的,忍不住张开双手回抱住风聆语,一路堆积的委屈不安,化作串串泪珠。
“母亲,你身子还弱,不要过于伤心了。”水流觞轻声打断了这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认亲场面。
“对,能看到映慈,我应该高兴才对!”风聆语边哭边笑地抬起手,擦去宁禹疆一脸的泪珠。
“阿姨,你别哭了。”一声阿姨,叫得自然无比,虽然仅仅是一面,但在小禹疆的心里,已经把眼前的美丽女子当作亲人。
风聆语听到这声称呼,却明显一愣,眼中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到宁禹疆都没有发现。
风聆语兴致极高,拉着宁禹疆问长问短,搂抱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孩,舍不得松开。宁禹疆也是出奇地乖巧温顺,有问必答,言笑晏晏。
水流觞在一旁看着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酸意,只是转瞬便又抛在脑后。
大小美女亲亲热热地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水流觞静静起身告退,不再打扰两人。
院外天色渐暗,风聆语要留下宁禹疆与她同睡。
宁禹疆随口问道:“姨父呢?他晚上不回来么?”记得以前她要跟阿姨同睡,姨夫脸色总是很难看,委委屈屈地去睡客房。后来总算明白原来自己打扰了人家的千金良宵。
风聆语一怔:“他今晚应该在别处过夜吧,映慈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