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儿招呼大伙儿喝了几碗绿豆汤,左等右等都不见方杰和蒲草回来。她生怕众人起疑,就喊来地头儿玩耍的山子和桃花笑道,“你们嫂子那个财迷,许是同方公子商量买卖又忘了时辰了。你们去喊她赶紧回来,家里也该做午饭了。”
山子和桃花应了,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就跑了过去。方杰和蒲草听得两个孩子清脆的喊声,赶忙起身拾掇衣衫等物,彼此见得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转了出来。迎上前接了两个孩子,一人牵了一个返回地头儿。
这半会儿菜田早已浇好,除了董四留下看守,众人都上了马车,一路说笑着回村去。半路遇得村里几位老爷子聚在一起,边说闲话儿边看管着二十几只小羊,圈着它们只在路边的壕沟里吃草,不可跑去田里祸害。
村头儿那大半亩荒地也被开垦出来,撒了韭菜籽,附近几家邻人轮流照顾着此时韭苗儿刚刚冒出地面儿,远远看去仿似一条碧绿的毛绒毯子,极是赏心悦目。
有那后生忍耐不住就高声问询蒲草,“蒲草嫂子,大伙儿养的这些羊、种的这些韭菜,到秋时真能卖出去?”
“当然,而且卖价还不低呢。”蒲草嘴里被桃花塞了半块核桃酥,含糊着应了一句。
那后生仿似有些不信,砸了砸嘴巴又道,“昨日我爹一时闲着无事,数了数村里的小羊,各家加一起足有一百只了。若是秋时都卖去城里,怕是只能跌价不能涨价吧?”
刘厚生同这说话的后生坐在一处,抬手敲了他一记笑道,“你这小子,蒲草可是咱们村里的财神爷,她说能赚银钱就一定赔不了。”
蒲草拍去手上的点心渣子笑道,“我可不是财神爷,这事儿说起来还要谢过方公子,方家在城里又要开个酒楼,专卖烧烤羊肉。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在咱们村里住着,自然村里乡亲要第一个跟着沾光儿啊。”
“真的?方公子又要新开酒楼了?”众人齐齐看向方杰,问询出声。
方杰点头笑道,“正是,大伙儿放心养羊吧,我那酒楼保管有多少收多少。”
众人得了这定心丸自然更是欢喜,七嘴八舌问起何时开业要请喝酒。
这般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村里,后生们纷纷跳下马车回自家报告喜讯去了。剩下相处亲近的张刘方三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忙碌中滑了过去,这一日洛掌柜上门来取菜,顺便禀报说派去西疆的人手回来了,并且送了一小盒种子。蒲草捏了几个酷似麦粒的种子,扔进嘴里嚼嚼,确实同前世的孜然一般味道,于是第二日就欢欢喜喜坐车同方杰进了城。
富贵楼如今迎来了新东家,自然也要重新改头换面。半月前就有一班工匠住了进来,按照方杰的吩咐,砸墙挖坑,忙得不亦乐乎。
当日随着方杰从京都搬回的陈老掌柜一家,也是老少三代齐上阵。陈和跑腿采买,其父陈斌监督工匠,就是陈老掌柜也拄着兽头手杖不时各处溜达两圈儿,生怕这般工匠偷懒儿,耽搁了自家少爷的新生意。
蒲草和方杰下了车,东子自告奋勇领了山子和桃花去街上游玩,他们两人没了牵绊就在楼上楼下、前院后院探看起来。
陈老掌柜初始见得蒲草穿戴平常,还没太把她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少爷在哪里找寻来的厨娘。后来见得方杰亲手替蒲草倒茶,但凡她提出哪处需要处置修改也无有不允,老爷子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都道人老成精,这老爷子虽是惊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待得大半日忙下来,他已是万般笃定自家少爷同这女子之间感情非比寻常。老爷子脸色黑得同墨汁一般,极力忍着不愿开口问询,想着给主子留几分颜面,私下再行细问。
不想午饭时,对面白云居送了一桌儿酒席过来,众人坐下边吃边说闲话儿。胖厨子乐颠颠亲自端了一碗蘑菇汤送到蒲草跟前,笑着请她品尝。
方杰伸手刚要替蒲草把汤盛进小碗里,陈老掌柜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手拍到桌子上喝骂胖厨子,“你这胖子好没道理,你身为白云居的厨子,亲手做了羹汤怎能不先孝敬主子?真是没有规矩,难道不自小没学过礼数吗?”
胖厨子突然被骂,还有些摸不到头脑,张口就道,“以前做了新菜,一直都是请张东家先尝的啊!”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你难道不知谁是正头主子吗,没规矩的东西!”
方杰怎会猜不到老爷子的心思,他扫了蒲草一眼,见她脸色淡淡并没有如何恼怒,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赶紧笑着解围道,“陈伯,您错怪胖厨子了。说起来,他也算是蒲草的半个徒弟,平日里做得新菜第一个给师傅品尝都成了习惯,倒是无心怠慢我这个东家。”
胖厨子赔笑赶忙接口道,“正是这般,小的心里一直当张东家是师傅,想着若是师傅赞一句美味,再孝敬给东家岂不是更好。”
“行了,回去忙吧。”方杰挥了挥手,胖厨子仿似得了大赦的囚犯,立时撒腿就跑得没了影子。
陈老掌柜沉着脸还是不说话,蒲草扫了一眼屋里再没有外人,于是轻笑着扭头看向方杰,说道,“虽说我们合作买卖要保密,但总不能连这酒楼的大掌柜也瞒着吧。”
方杰会意点头,然后笑着同陈家祖孙三口说道,“陈伯不知内情,许是有些误会。说起来,这酒楼是我同蒲草合伙开的,不是我方家独有。我只出了这处铺面,其中各处布局以及售卖的所有吃食配方都是蒲草提供,以后所得利润她占四成,我占四成,剩下两成就分给陈伯一家做辛苦钱。”
“不行!这万万使不得!”陈老爷子急得摆手摇头,他本来是担心方杰被蒲草迷了心窍,甚至因此丢了辛苦赚来的家业。这会儿得知蒲草用秘方入伙儿就略微放了心,再听得方杰还要分他们一家两成利润就死活不肯应下。
“陈和替少爷打理酒楼,赚份儿工钱就是了,怎么还能平白多拿两成利润?公子这事莫要再提!”
方杰笑着替老爷子斟了一杯酒,劝道,“我知陈伯待我如自家子侄一般,但你们千里迢迢随我回归北地,京都里的铺子已是转手他人。我若是不替陈伯寻份养老的买卖,那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陈伯若是再推辞,就是不愿陈和替我打理这酒楼了。那这酒楼不开也罢,没有信得过的掌柜,那些吃食秘方早晚要落到别家手里。”
“这…”老爷子皱眉沉吟犹豫,蒲草已是举杯笑道,“陈伯不要再推辞了,就让我们三家一起携手把这翠栾城将来最红火的酒楼开起来吧。”
方杰也是举起酒杯,笑道,“若是因为陈伯不肯入伙,这酒楼半途而废,怕是翠峦城的食客们都要恨上陈伯了。”
陈斌和陈和父子听得都是笑起来,也是纷纷出言帮忙劝说。陈老爷子无法,只得举杯应道,“那好,这两成利润我们陈家收了。以后陈和就搬来酒楼住,若是生意出一点差错,这两成利润就再送还少爷。”
方杰自然不会答应,却也没有再争辩,众人齐齐喝了杯中酒,重新热烈讨论起酒楼名字和布局。
既然要开烧烤坊,吃食都不是清淡精致之物,自然酒楼布局就要以大气为主。桌椅安排和各处摆设儿,众人都没有异议,很快就定了下来。
但是说起酒楼名字,蒲草提出要取“喜洋洋”三字。陈伯却是皱眉不赞同,“这名字算不得大气,又攀不上雅致,说出去许是要招全城百姓笑谈。”
蒲草前世最喜的一家烤全羊作坊就叫这名字,对于她来说这是份寄托也是份怀念,于是她也顾不得其余,坚持己见,“这处新酒楼夏日里卖烤羊,冬日里我还要再添一种新吃法,也是以羊肉为主。若是取名喜洋洋,既标明了我们酒楼的主要吃食,又好记容易传扬,实在是两全齐美。”
陈老掌柜还要反驳,陈和已是偷偷扯了他的袖子。陈老掌柜扫了一眼笑得温和的自家少爷,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了。
待得日头半落西山,蒲草带着两孩子回了村子,方杰则留下去赴其余几家酒楼老板摆下的酒宴。这些时日,因为方杰分了他们大半青菜,各家生意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方杰行事如此仗义大方,渐渐得了他们的真心敬佩。每隔半月一月,几人都要聚在一处喝酒闲话,比之往日也亲近许多。
第二日,陈和就按照蒲草的嘱咐,麻利的先刻了块朱红底儿、漆金字的牌匾回来。两个小伙计站在梯子上,把牌匾挂好,末了又蒙了一块红绸。
不知是准备红绸的小伙计疏忽了,还是采买绸缎的管事贪了小利,那红绸极是单薄。眼尖的路人只要站在下面仔细瞧上两眼,就能看清那牌匾上篆刻的名字。
于是不到一日,整个翠峦城都传说开了,白云居的方东家又开了个新酒楼,名字极是直白古怪,居然叫做喜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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