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吃得小肚子滚圆,上前扯了姐姐的衣襟嚷着要去给小兵们发“粮草”,桃花也拾掇了针线盒子准备去里正娘子那里学绣花儿。
蒲草无法,只得放下纸笔带着他们去灶间装好“粮草”和上门礼,然后领着他们去东厢窗下喊张贵儿送上一程。
张贵儿不知是懒得出门还是当真捧着两本诗集看得入了迷,任凭蒲草敲了半晌都没有应声,桃花不愿二哥和嫂子吵架,赶忙说她自己去就好。
蒲草只得送了两个小的到院门口,多嘱咐几句也就算了。
李大李二这一日早起都觉在家空坐等消息太过难熬,于是和老爹打了个招呼就去三叔家帮忙做些杂活儿。
李三叔父子感念蒲草上次那般厚待,冬日里又没有别家委托活计,于是就翻出家里珍藏的几样好木料,用心精雕细琢,大有把这几只箱柜当成传世之作的架势。
李大李二不会什么细巧活计,就一边和三叔唠着闲话一边帮忙刨个木皮、锯个板子,慢慢倒也觉得心里不那么急躁了。
几人正是忙的热闹,突然李家隔壁的一个小孩子跑来喊着,“大哥二哥,大伯让你们回去呢,家里来人了!”
李大李二闻言都是一惊,猜不出是方公子派人送信来了,还是那些地痞到底找上了门儿。
李三叔常年在外走动做活计,自诩见识多些,就拍拍身上的木屑说道,“老大老二别怕,咱们还有一村的族人在呢,谁也不能看着你们吃亏。走,叔先跟你们回去看看。”
他们叔侄几人大步流星赶过街角,一见自家门前拴着的马爬犁,李大李二心里高悬的石头就落了地,咧嘴笑道,“叔啊,这是方公子昨日来时坐的爬犁,估计是城里那事有信儿了,不是那些地痞闹上门。”
李三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赶紧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屋子里有人听得动静,就帮忙开了门。李二嫂一见自家男人回来了,欢喜的立刻窜到近前嚷道,“孩子他爹,没事儿了,那些地痞不敢找来咱家闹事了。”
虽然心里已是隐约猜到结果,但是这般亲耳听见,还是惹得李二一时百感交集的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李三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雨过天晴了,以后安心过日子吧。”
李老头儿拉着李三叔坐下,喊了大儿媳倒茶送上来。老头儿笑指了碗里的茶叶,说道,“那些地痞们被唬得够呛,以后再也不敢惹咱们李家村的人了。你看,这茶叶还有那两只大筐里的物件儿都是他们送的赔礼。”
“哦,这是好事儿啊。咱家老二可是有后福啊,得了这些好物件儿,担惊受怕几日也值了。”
“可不是,那些地痞怕是也后悔招惹他了呢。”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李大李二见得东子正笑嘻嘻坐在客位就赶紧上前道谢。东子刚才早就同众人说过他昨晚如何“智斗地痞”的光荣事迹了,收获了一大箩筐的夸赞,这一会儿终于觉得心满意足了。于是,他起身还礼客套两句,就要告辞回去。
众人热情挽留不住,最后只得千叮咛万嘱咐,以后到了李家村一定要留下吃顿饭,然后一直送了他到街口才罢休。
眼瞧着马爬犁都跑远了,李老头儿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步儿,李老大就上前扯了他问道,“爹,你还有啥事啊,咱们回家啊?”
李老头儿收了脸上的沉思之色,摇摇脑袋,转身同村里众人简单闲话两句就带着儿子回家了。
蒲草找了个雕花最雅致的方盒子,在笼屉里挑拣了八个卖相最好的肉包子,整整齐齐码了进去,左右看看还算顺眼,这才扣好盒盖儿。
春妮一边烧水一边陪着老娘说话,见她这般忙碌就道,“这是要给谁家送包子啊,装得这般体面?”
蒲草微微一笑,应道,“这是要东子捎回去给方公子尝尝新鲜的,这次的事情都是托了他的颜面,咱们怎么也要送些谢礼啊。”
李老太一听这话赶忙站了起来,怨怪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眼睛就盯着那些恶人的赔礼,倒把方公子这大恩人忘记了。那些地痞若不是害怕方公子,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家老二?这可不行,这谢礼要我们家出银钱置办…”
老太太这般说着就预备先在闺女这里借些银钱,然后一会儿跟着爬犁进城置办谢礼,亲自去方府道谢。
蒲草自然上前拦了她,劝道,“大娘,方公子和我们合作买卖,本来就有几分情面在,二哥这事儿他帮一把也是应当。再者说,方家富贵,咱们掏出所有银钱置办金银绸缎,人家也不见得能看进眼里。
反倒是方公子上门来这几次,我瞧着他很喜欢农家饭菜,我这才装几个包子送他尝尝新鲜。而且,以后还要同他常来常往,这人情慢慢还着也好。”
春妮在一旁琢磨着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扶了娘亲的胳膊笑道,“娘,蒲草说的对,那方公子身上戴得一块玉佩都够咱们家吃用几十年了。咱们置办啥好东西,人家也不见得看得上啊。”
蒲草捡了一块屉布盖到包子上,又笑道,“再说了,商者重利。我和春妮两家若是明年再种菜还卖到方家酒楼,保管这份儿人情就还得绰绰有余了。”
老太太有些迟疑,问道,“那你们不会吃亏吧?”
“当然不会,方公子也是个爽快人,价格方面从没小气过。”
“那就好,”老太太终于放了心,拉着蒲草的手感叹道,“蒲草啊,这次的事说到底最该谢的人是你。大娘虽然老糊涂了,但你这丫头对俺们妮子,对俺们一家的好,大娘可是清楚着呢。以后你就和妮子一样,就把俺家当娘家,有事自管让人送信儿,大娘给你撑腰。”
老太太长满粗茧的大手一下下抚着蒲草的头发,苍老的脸孔上满满都是慈爱感激之色,蒲草被惹得心下泛酸,忍不住靠在老太太肩头撒娇笑道,“大娘,我可一直把你当亲娘的。要没有大娘贴的那些饼子,我也活不到今日啊。”
老太太听得她声音带了哽咽,就重重拍了她的后背,转而打趣道,“早知道那些饼子能养出你这么个能耐丫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日日让春妮吃饼子啊,省得她这笨得都快上房了。”
春妮本来想起蒲草当初那般受苦,还在偷偷跟着抹眼泪,听得老娘这话立时跺脚恼道,“娘,可没有你这样埋汰亲闺女的啊,我再笨也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李老太和蒲草都是被她这般模样逗得笑了起来,蒲草估摸着东子快要折回来了,就撵着春妮说道,“大娘还没去菜棚子走走呢,正好这会儿家里也没事儿,你领大娘去坐会儿。”
春妮早就想同娘亲显摆一下了,但是顾虑着这菜棚子是整个村子的秘密也就没敢轻易开口。如今两个嫂子都先回去了,只剩了娘亲自己一人,蒲草又应得爽快,她自然就抛去了所有顾虑,扶着娘亲一边往外走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娘,娘,我们种的菜可好了,那棚子里到处都是绿色,保管您一看就高兴…”
“是吗,那我这老婆子今日可要开开眼界了。”
母女俩这般说笑着,一路相扶拐过园门走远了。
蒲草羡慕的轻叹一声,勉强撑起笑脸继续拾掇灶间。早晨总共蒸四笼大肉包子,除了众人吃掉和送出去的,还剩了四十几个。中午热一热,再煮些稀饭,炒两个小菜也够对付一顿了。
她正是这般盘算忙碌的时候,东子也从李家村赶回来了。这心眼儿极多的小子也不进院子,只趴在门口喊了几声。
蒲草听见动静儿,开门见得他这般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就伸手挥了挥示意他进来说话。东子屁颠颠跑进灶间,挠挠脑袋笑道,“小的还以为家里人正多呢。”
蒲草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到木盒上,一起交到他手里,嘱咐道,“这些拿给你们公子,记得包子要热一热再端给他吃,能配些小米粥和清淡小菜更好。”
东子听得她交代这么仔细,神色半是欢喜半是古怪,但嘴里却是一迭声的应道,“小的记下了,张东家放心。”
蒲草怎会猜不到他心里所思,这时空的女子送个荷包都要扭捏多少日子,见到男子怕是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而她这般大大方方关心男子的,怕是整个雪国也没几个了。
她于是淡淡一笑,开口又捧了一句,“你们公子最信赖的就是你,自然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果然,东子一听这话,立时脸上就放了光儿,牢牢抱了盒子表着决心,“张东家放心,小的嘴巴最严实了,东西一定好好交给我们公子。以后您有什么事儿,也直管吩咐小的就好。”
蒲草轻笑点头,回身又拿了个油纸包递给他,“这里还有两个包子,你也揣着吧,路上万一饿了好垫垫肚子。”
东子再是机灵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小子,被蒲草这般连夸赞带“贿赂”打点的是眉开眼笑,躬身行礼谢了又谢,心里直赞这张东家真是个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