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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昼短,傍晚的原野已有几分昏暗,再加上铅灰色的天空如穹庐笼盖,更为这片起伏的原野添了几分暮色。朔风在枯草间呼啸,传递着大雪的讯息。
在被寒风忽略的凹处,燃着一堆旺盛的篝火,火上架着三只野兔,色作金黄,滋滋冒油。
三个年华正好的后生围着篝火坐着,其中一个狮鼻阔脸的汉子目光烱烱地盯着野味,舔着嘴唇问道:“小四,还没好吗?还得多久?”两腮的虬髯让他显得成熟,但是那跃跃欲上的表情却很不老实地出卖了他的心理年龄。
一个相貌朴实的青年不紧不慢地转动着野味,道:“快了。”
“老早就说快了,怎么现在还是这个词?”狮鼻汉子被那野味撩拔得心头火起。
朴实青年道:“我方才要说还得久等,你都能生吃了。”
狮鼻汉子哈哈大笑,问道:“那这次的‘快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猜呢?”朴实青年慢条斯理地道。
“我猜?”狮鼻汉子舔了舔嘴唇,“我猜现在已经好了。”
“猜对了。”朴实青年将手中的野兔递给狮鼻汉子。
狮鼻汉子傻傻地接过,犹豫着问道:“真的,可以吃了吗?”
朴实青年没有回答,将另一只野兔递给旁边面容冷峻坚毅的青年,拿起最后一只咬了一口,随后长长吸了一口气,缓解兔肉带来的炙烫。
狮鼻汉子见有了先驱,连忙将兔肉往嘴里送去,狠狠咬了一口。
面容冷峻的青年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壶酒,随手扔给狮鼻汉子。
狮鼻汉子接过,连询问的时间都没有,连忙痛饮了一口,眦起牙吸了一口气,道:“好酒,好肉。”随即满脸深情地感慨,“这辈子,值了。”
朴实青年摇头微笑,道:“我原以为带着酒的应该是老晏,没想到却是孙二哥。”
“所以说嘛!”狮鼻汉子百忙之中抽空答道,“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别人总以为是我把他给带坏了,可谁知道实际上是他把我给带坏了。”
冷峻青年神情淡漠,语气平淡地道:“孙家的人都是酒鬼,每天一斤必不可少。”
狮鼻汉子哈哈笑道:“老孙,你这酒壶里边可不足三斤,等下被我喝光了看你怎么办?”
冷峻青年轻轻咬了一口兔肉,道:“不是我小看你,你要是能喝三两不倒,就算我这些年的酒白喝了。”
“不错,敢跟爷在酒桌上叫板的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狮鼻汉子喝了一口,斜着眼睛看着两人,“要是你们两个是娘们该多好。看看这篝火,这寒风,大雪一下,千里茫茫白玉床,左右都是美娇-娘,多漂亮的画面。”
冷峻青年瞪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着手中的野兔,道:“喝多了。”
朴实青年无奈摇头,道:“雪原为床,你就不怕冻得慌?”
“嘿嘿,我是阳亢之体,天生就抗冻。”狮鼻汉子得意地喝了一口酒。
四野渐渐暗了下来,只有这片小山凹处被篝火照得温暖明亮。三人的谈笑声随着酒香飘散,随即又湮没在寒风的呼啸之中。
狮鼻汉子已经有些大舌头了:“那……老头,真不是东西,居然……,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盯着另两人背后的黑暗处。
另两人也立即反应过来,由坐姿改为半蹲,与狮鼻青年呈三角配合之势,如蹲伏着的野兽,警戒地盯着黑暗处那个模糊的影子。
“你是孙家子弟?”黑暗的声音有些嘶哑,夹杂在寒风之中,仿如枯朽老房。
冷峻青年平静地道:“不错,在下孙式艺,阁下是谁?”
从黑暗处飘出来一张纸,旋转着稳定地飘至孙式艺面前,嘶哑的声音伴随着纸张飘至:“纸上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孙式艺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却见上边画的是一个轮廓锐利的青年,画者的画功很好,将青年锐利的眼神画得很传神,但是,这张脸很陌生。
孙式艺并不立即回答,神情冷静地再次反问:“阁下是谁?”
“你无须知道,画上此人,你可认识?”黑影避不回答,语气微冷了几分。
“阁下是谁?”孙式艺加重了语气,继续追问。
“可是谭师叔?”旁边的朴实青年插口道,“弟子岑肆,是家师陆子坤新收弟子,敢问可是谭邪师叔?”
“你就是岑肆?伤刚养好,不跟着你师父好好修炼,四处瞎跑干什么?”黑影默认了岑肆的猜测。
岑肆道:“师叔有所不知,上次在芒荒城,弟子能够脱险,全靠晏孙两位大哥仗义相救。殿主说,若非两位大哥援手,大形殿很可能与那家成仇,所以让弟子与两位大哥多多走动。”
“你少拿殿主来压我!”谭邪冷喝一声,语气越发严厉,“画上此人,你可认识?”
孙式艺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道:“从未见过。”虽说谭邪态度让人不愉快,但是毕竟是前辈高人,而且是有名的脾气臭,孙式艺并不敢过于强硬。
“他不是你们孙家的人?”谭邪追问道。
“不是。”孙式艺道。
谭邪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你们孙家,可曾向谁出售或是赠送过凝丝牵?”
孙式艺断然道:“孙氏绝无可能出售凝丝牵,至于赠送,从未有过。”
“既非出自孙氏,那你可知道还有谁有凝丝牵?”
“据我所知,惟有孙家。”
“奸猾小辈,一问三否,莫非以为这样就能把责任推干净?”谭邪语气突变,似乎由寒风突转冰雹。
“哼,孙氏子弟,从不惧无理取闹之徒。”孙式艺表现得非常强势。
“谭前辈息怒,晚辈晏一熊,代家师路任侠向前辈问好。”狮鼻汉子见局势紧张,难得地在酒意微醺之际说出这么清楚的话来,“此次贵殿沟连大会,晚辈与孙兄弟受长辈所命前来观礼,实在不明白前辈所说的责任是什么意思。”
“路任侠的弟子,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我谭某人是有名的臭脾气,向来软硬不吃?”谭邪语气中略带嘲讽。
“倒是真说过。”晏一熊毕竟是喝多了,才说了一句明白话,紧接着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路任侠教徒不教德,你还是给我留下来,待我跟你师父理论完了再走吧。”谭邪声音冷到谷底,缓缓向前走来。
“操,死人妖,你别给脸不要脸!”喝完酒的晏一熊,果真是豪气冲云宵。
“小辈,找死!”谭邪话音刚落,整个身体立即便如战车一般辗了过来,其势雄雄,似乎连空气都被压得逆流了一般。
晏一熊意枝狂转,瞬间便在谭邪面前构筑起了一道土墙。
谭邪冲势不颓,将土墙强力撞碎,踏步向前,步步如鼓声雷动,激得人气血翻涌,反掌如鞭,抽得空气响如雷霆,瞬间将孙式艺踢过来的燃烧木柴绞碎,飞扬成漫天烟火。
谭邪踏步在烟火缭乱之下,如魔神降临,脸上的蜈蚣疤痕扭曲如爬行,状甚狰狞。
孙式艺身形如鹤展翅,状甚松驰,筋骨却如张弓满弦,蓄势待发。
这个意境叫做鹤舞,是孙家最古老的传承之一,六百年前,孙家的先祖便是靠着这个意境打下了孙家最初的基业。鹤舞不是孙家威力最强的意境,但是是孙家研究最深的意境,向来是每一个孙家子弟必学的意境之一。
孙式艺是孙家天才子弟,对鹤舞浸淫多年,早得其真髓,整个身体一起一伏之间,便如仙鹤冲天而起,向着谭邪直射过去,拳出如鹤嘴,激起阵阵鹤鸣之声。
“哈!”
谭邪拳出如锤,向着鹤嘴直击过去。他相貌阴柔,但是所擅长的却是著名的刚烈意境龙王角,打法狂暴霸烈,直击对方最强一点,摧其锋于正锐。
谷魈瞳对他的评价是“蛮不讲理,得龙王角的真意”。
脚下有地柱突起,如玄武驼碑,欲将谭邪强行驼起。
谭邪一声暴喝,右脚下踏,如陨石击地,瞬间将地柱强行踏碎,同时拳面向孙式艺的鹤嘴正面砸去。
鹤嘴锐利,龙王角刚烈,若是正面冲撞,肯定是鹤嘴稍亏,再者孙晏二人不过是境师高阶,谭邪却已经步入境尊多年,修为相差极大,更是让力量对比变得悬殊,一旦对撞,鹤嘴必碎。
鹤嘴有其刚烈一面,也有其柔灵一面。
孙式艺化拳为啄,以腕为轴,向下划弧直啄谭邪手腕。同时晏一熊织成沙陷意境,将谭邪脚下土地化虚,令其无法借力。
谭邪搏杀经验丰富,早有应对,跺步之间,身形骤然腾跃而起,如猛虎跃涧,拳势随之上提,向着孙式艺眉间轰然砸去。
孙式艺身形稍矮,嘴啄散开,如扫把般向着谭邪腕部扫去。
“哈!”谭邪瞬间变前击为下砸,如天柱崩倾,狠狠砸在孙式艺小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