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犬吠都寂静了,破败的小村庄浸染在夜色之中,轮廓全被黑暗模糊了。
一道昏黄的光在黑暗中游动,如一道变色的鬼火,缓缓地飘进了村庄。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之下,一个漆黑神秘的身影脚步细碎地移动着,如幽灵般寂静无声。
灯光照着黑影,很快来到一栋小民居前边,在看似枯败的房门上先四后二敲了六下。片刻之后,门内传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是王二哥吗?这么晚来,是关于打柴的事么?”
黑影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是,明日大雨,正好捕猎,是来商量围猎的。”
房门很快便从里边拉开,黑影收好照明箓走了进去,随后从门内探出来一颗方正的脑袋,往四周看了一遍,很快便收了回去,房门再次关上。
门内,数盏奢侈的灵珠灯照着一个简陋的农家厅堂,灯光下的简陋木椅上坐着六男二女,其中两人闭目静坐,其余六人原本是在交头接耳,此时纷纷将目光投向进门处,看着刚进门的黑衣人。
黑衣人脸色有些苍白,扫视了一眼室内诸人,刚要说话,旁边棕色衣衫面容方正的中年人却先开了口,低声道:“先等一下,等人到齐了再说。”随即指了指坐在灯光最亮处的白衣青年,道,“那位白色兄弟来自肃若,说话小心些。”
黑衣人听到如此说,神情凝重了一些,微微点了点头,径自找了个座位坐下,尽量离那位肃若境修远一些。
肃若流的开派之祖乃是鼎鼎有名的卓连黎,竹枝七圣之一。
竹枝七圣的意境“秀而有节”,可以说是一等一优雅正派的意境。讽刺的是,肃若流却是一个非常不受人欢迎的流派,名声甚至比一些魔道流派都要差。造成此现象的原因,就是他们的言语洁癖。
《万流逸事》中记载:卓公最是好洁,尤其受不得半点污秽言语,每有秽语污耳,便拔剑而起。鲁孤牛尝言青楼秽事,其状甚猥琐,卓公适逢,不悦,杀之。
这里边所说的卓公指的就是卓连黎了。
鲁孤牛是蛮眸的宗师,因为说脏话而被杀,可谓是史上最冤屈的宗师了。
卓连黎在肃若的流派至典《卓氏肃语》中留下了一句牢骚:污言秽语者,该当焚作飞灰。
肃若的后人们以敢与天下人为敌的勇气,将这句牢骚化作了至高禁则。在肃若不足二百年的大陆流传史中,因为说脏话而被他们烧死的足有数万人,其中有境宗两位,境尊十三位,境师及以下不计其数,连竹枝七圣之一的华斑竹,在年轻时都差点遭了毒手。
因为“秽语焚刑”,肃若几乎被所有的意境流派所排斥,在北方乖张地混了不足二百年,就被众派联手给扫出了大陆,成为了第一批海外境修流派之一。
黑衣人敛容沉默,此时若不小心漏出句脏话,搞不好就是一场流血冲突,他倒是不怕与对方冲突,但大事在即,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倒灶的事情搞内部分裂。
旁边凑过来一个光头,眯着一双小眼睛道:“兄弟,敢问是哪个流派的?”
黑衣人淡淡道:“幽华。”
“幽华!”光头笑得越发开心了,指着那个肃若境修道,“肃若也来了,可要当心了。”
当初参与打压肃若的流派有十几个,幽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急先锋。
光头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把肃若给拉进来的,还好俚俚不在,要不然保准炸窝。”
俚俚境修全都是栖身于市井,每一个都是脏话宗师,据说“王八蛋”一词原本只在东南沿海流行,全靠俚俚的推广才能够风行大陆。栖居海外之后,俚俚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脏话推广事业,原本只是一岛方言的“钦格郎索”,早已被他们演绎成了一种潮流,一种文化。
光头说完“嘿嘿”直笑,眼珠乱转地胡思乱想:就是若是此处突然冒出一句“钦格郎索”,那该是何等热闹的一件事情?
“钦格郎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伴着外边一阵犬吠,一句“钦格郎索”穿门而入。
众人齐齐注目那位一袭白衣的肃若境修,连几位闭目养神的境修都睁开眼来了。
肃若境修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起伏的青筋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分明。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传来约定好的敲门声,随即响起一个有些惫懒的声音,“王二哥,他娘的开门啊,明天雨好适合捕猎,俺钦格跟你商量下围猎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站在门边的方脸中年人也是满脸黑线。商定好的暗语被说得这么乱七八糟,中间还夹带着两句脏话,俚俚的王八蛋,真他妈的……钦格郎索!
门刚一打开,一个灰色的身影瞬间便蹿了进来,开口便道:“钦格出大事了……”
“死!”肃若境修一声暴喝,手掌如风中兰花般轻摇,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之上,向着刚进门的俚俚扑去,剑尖瞬间便射至俚俚脸前。
“叮!”一柄细剑从旁边骤然刺出,如雷霆般刺在肃若境修的剑脊之上,随即细剑剑脊横扫,如钢鞭一般抽在肃若境修胸前,瞬间将肃若境修抽回了座位之上。
凤眼长须的中年人收回细剑,细长漂亮的眼睛扫了肃若境修一眼,轻淡而威严地道:“议事之处,谁敢乱来,休怪印某锥剑无情。”
被吓傻的俚俚此时才回过神来,张嘴就要大骂,旁边方脸中年人赶紧捂住他的嘴,附耳道:“那位是肃若的兄弟,你给我安分点。”
俚俚听完,立即便安分下来了,自顾自找了个矮凳坐着,缩着腰斜着眼睛看肃若境修。
无论是流派实力还是个人实力,肃若无疑要比俚俚强大得多。换作是别的境修,说不定还要理论一番,逞强一番,但俚俚是有名的能屈不能伸,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俚俚膝下连半个铜板都没有,退缩得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光头境修又将脑袋凑了过去,问道:“兄弟,你刚说的出大事,是什么大事?”
“我……我他……我忘了。”惊魂未定的俚俚脑子里边一团浆糊。
方脸中年人将大门关好,回过身来站在堂前看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俚俚身上,道:“胡仙峰,你不是在那里的吗?就属你离得最近,为什么来得这么慢?”
“我……我钦……被赶出来了。”胡仙峰说完,忧伤地看了肃若境修一眼,不能说脏话,对于俚俚来说比变成哑巴还难受。
“怎么回事?”方脸中年人脸色铁青。胡仙峰是有任务在身的,居然被赶出来了,那也就是说任务也没完成了。
“有个,有个¥%&倔老头,”胡仙峰变聪明了,所有脏话的地方全部模糊处理,“居然@¥#跟我¥@玩同归于尽,这@#%#¥%&@#老头,纯属¥@%¥#%……”
“算了算了,住嘴吧你!”方脸中年人无奈地打断了胡仙峰的发言,看着在场忍俊不禁的众人和满脸杀气的肃若,彻底绝了让胡仙峰发言的心思。
“对了,我钦格想起来了,我看到血祭的人了,钦格郎索,全让人给杀了。”胡仙峰突然激动起来,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位天敌般的存在。
肃若拔剑,尚未出鞘,便被长须中年人的锥剑点在剑柄之上,拔出一半的利剑瞬间又重新归鞘。长须中年人的目光如利刃一般落在肃若脸上,目光似乎刺入了肃若的灵魂一般,让肃若浑身冷汗直冒。
在这十一位境修里边,无疑是剑锥的长须最为强大,只是没想到会强到这个程度,光是一个眼神便有这种压力。这种境界不是这位白衣肃若能够望其项背的,只能将自己的怒火强行压下,忌惮地看着对方。
方脸中年人将胡仙峰训了两句,然后问道:“死了多少?”
胡仙峰不敢说话了,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个?”
胡仙峰点头。
方脸中年人抬起头来,满脸凝重地看着众人,道:“诸位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众人互相对视,尽皆摇头。
一个打扮妖娆的妇人道:“我跟血祭的人接触过,他们来西北是来找人的,与咱们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觉得最好是不要理会他们,管他们是死是活。”
光头境修也赞同道:“我也觉得没有必要理会他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当没看见吧。”方脸中年人见大家都没有管这事的意愿,便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这次聚会,有些朋友已经互相见过,但是也有几位朋友是第一次参加,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以后还要共事,莫要太生分了才好。我先来,雪苍,劳定远。”
“剑锥,印千河。”长须中年人淡淡地接口道。
“幽华,却夜。”黑衣人。
“度释,都松赞。”光头境师。
“俚……俚,胡仙峰。”胡仙峰说完,偷偷看了一眼肃若境修。
“肃若,蔺悠。”蔺悠说完,整了整自己的白色衣衫,看都没看胡仙峰一眼,闭目养神。
“楚风,微生景。”一位脸长如马的女子冷冰冰地开口,目光上视,似乎极高傲的样子,说完之后却又偷偷看了一眼长相俊俏的蔺悠,自以为神秘无人知,却连马虎大意的胡仙峰都没能瞒过。
“绯昙,别星薇。”打扮妖娆的妇人笑颜如花地看着微生景,“微生妹妹真是人如其名,漂亮优雅,又灵性十足,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姐姐真是的,说得小景都不好意思了。”微生景难得有人奉承,立即羞红了脸回应,又企图引出更多的夸赞,“人家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好嘛!”
别星薇立即接过话头,腻声软语地道:“当然有了,妹妹啊,你从不照镜子的么?就算不照镜子,看看屋里这些臭男人的眼神,就应该知道自己有多迷人了。蔺公子,你觉得呢?”
两个女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蔺悠的脸上,别星薇戏谑,微生景期盼,再加上兴灾乐祸的胡仙峰以及都松赞等人,蔺悠脸色瞬间铁青。
“咳,下一个。”方脸的劳定远尴尬地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呃,星漠,景……尚悠。”满脸忠厚的中年汉子赶鸭子上架,说得极没自信。
众人都觉此名别有深意,略一思索,顿时面面相觑,全都强忍着笑。
“死!”蔺悠抄剑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