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咒独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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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睛的视野中,简幽身前飘着橘黄色的照明箓,在研究院的大门外徘徊。

这是在等人?还是在传讯?

巫马夕迅速下了楼,向着研究院大门接近。

片刻之后,简幽转身向北行去,穿过小镇,越过石桥,趟过鬼火幽幽的乱葬岗,最终登上了草木枯黄的落马坡,坐在坡顶枯草上,看着无边的夜色,抱着膝盖哭泣。

巫马夕也跟着极光鹊来到了落马坡脚下,猫在枯草丛中,疑惑地守候着。

简幽哭了一会,随后开始发呆,发了会呆又开始骂,骂了几句又开始哭,哭到后来,巫马夕基本都放弃了,简幽这个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来跟人接头的。

时节正是三九,寒意如刀,到夜里更觉冷得厉害。巫马夕加了两件外套仍觉得冷,衣衫单薄的简幽坐在寒风呼啸的山坡顶上,却正如嫦娥独坐广寒宫,看着寒意逼人却绝无瑟缩之态,体态舒展得很。

天上没有星月,除了简幽身边的那一篷橘黄,四野皆是一片漆黑寂静。

等了许久,事态仍没有向下发展的趋势。

巫马夕让极光鹊飞高,将整片山坡都收入视野之内,突然发现,西南方向的小树林上方,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在迅速向着简幽接近。

真的来了?

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巫马夕心中越发平静,将视角拉近了一些,就见那黑影在树林上方踏空而行,像是一条行云布雨的蛟龙,气势雄健而又速度惊人。

光从这飞行的气势来分析,此人至少也是个境尊。

巫马夕心中叫苦,没想到简幽的同伙如此厉害,而且从他的路线来分析,此人十有八九是从赤砾研究院越墙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不怀好意的高手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巫马夕心里顿时觉得危机重重,开始猜测此人是谁?章一山?贝毫?似乎都不太可能。

那个身影很快便来到山坡顶上,在简幽照明箓的帮助之下,终于能够看清楚他的容貌了,一袭黑衣,漂亮的脸上一道如蜈蚣般的恐怖疤痕,正是大形北殿八大执事之一的谭邪。

怎么可能是谭邪?

巫马夕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若说谭邪会是简幽的同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简幽身份尴尬,没有可能与任何势力和平共处,大形殿也不例外。

也许,谭邪只是路过。

巫马夕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然后迅速分析了一下谭邪的路线,正是从赤砾分院回大形殿的路线,也就是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但是,如果谭邪只是路过的话,情况似乎也不妙。此人极度嗜杀,很有可能对简幽骤下杀手。简幽一死,巫马夕击杀大形使者的秘密必定会被宣扬出去,那巫马夕就得如野狗一般地逃命了,就算最后勉强不死,荆蛮飞驿肯定是搭不上,想要回到西南,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巫马夕很快做出决定,若是谭邪当真动手,就用霸体猿将他引开,然后用藏边雕救人。

原本是来杀人的,最后却变成了救人,形势的变化真让人无奈。

谭邪站在简幽右侧,两人没有交流,看样子确实是偶遇。片刻之后,谭邪突然取出一方白绢,递给了简幽,从星睛的视野来看,那上边似乎还写着些什么东西。

这是密函?真是同伙?

巫马夕脑子疯狂运转起来,刹那间便得出一个结论:谭邪,很有可能是大形殿的内奸。

北殿八大执事之一的谭执事居然是内奸,得知如此秘密,巫马夕禁不住心潮起伏,集中精神盯着脑海中星睛传过来的图像。

图像中,就见简幽接过白绢之后,毫不犹豫就拿来擦眼泪了。

这,只是手帕?

巫马夕目瞪口呆,这与他心中的想象差别太大了,在他看来,谭邪遇到别人哭鼻子,最可能的说法是:“没有的东西,就知道哭!去死吧!”然后一拳砸过去……

这死人妖,居然学会递手帕了,太意外了。

经此挫败,巫马夕再没心思胡乱揣测了,安安静静地看着。

片刻之后,谭邪离开,消失在东北的黑暗中。简幽在原地又坐了片刻,也起身往回走。

巫马夕先一步回到家中,直接进了卧室,关门之后开灯,却见在卧室左侧的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上边蜡烛已经燃尽,房间四处挂着彩纸饰物,将整个房间装点得色彩缤纷。

蛋糕旁边有一张卡片,上边写的是:可爱的“居寒松”大叔,看在幽幽这么辛苦替你庆祝生日的份上,你就把小紫还给我吧,幽幽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巫马夕将卡片扔在桌上,心里颇不是滋味。

有些许愧疚,但更多的是疲惫。

十二月十二日,隔着万里的思念,让他的心累了。

有那么一刹那,甚至想要化作轻烟散入虚空,无根无凭,也无牵绊地飘荡。

“人生百年,走得那么辛苦为哪般?”脑海中又回响起曾祖父临死前的呓语。

苦释的开派之祖野山道:“譬如开路,一径坦途固然省力,但沿途枯燥,未免无趣。若我这庄周路,三旋六折十一弯,有绝峰,有妙壑,有奇林,有秀水,移步换景,岂是那满目如一的坦途可比?”苦释大弟子涂江道:“若壑险山蛮,难以为继,何如?”野山声如雷霆,道:“以心为戟,摧毁之!待得来日回首,又是一景。”

这段对话记载苦释经典《开路引》中,五十年后禅释大师慧觉看完此书,说道:“坦途又如何?绝径又如何?若事事计较,已失释之真义。”当时已经年逾八十的涂江反驳道:“譬如山间朽木,无悲无喜,亦无计较,若大师以身相代,何如?”慧觉微笑道:“有何不可?”

“嘭!”外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巫马夕清醒了过来。

“不计较的那是尸体。”巫马夕从床上跳起来,为自己打气道,“以心为戟,摧毁之!”

说罢,强提一口斗志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将简幽准备的蛋糕吃掉了大半,随后洗漱,淬炼动物尸体,最后坐在床上修炼。当三个小时的修炼结束,他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躺下之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简幽站在紫色的水仙花上,指着下边渺小的巫马夕道:“大胆巫马夕,你可知罪?”

巫马夕茫然,道:“什么罪?”

简幽道:“汝从西南偷渡至西北,可曾交买路费?”

巫马夕摇头。

简幽大怒,一脚向巫马夕踢去。

空间变幻,再睁眼时,景色已是西南。

如意站在满树桃花底下,温柔地笑道:“巫马哥哥,你交了买路费没有?”

巫马夕摇头道:“未曾。”

如意泪落如雨。

一轻粉色的风吹过,巫马夕又来到了地底空间。

笑容邪恶的八脚追在他后边,狞叫道:“小贼,快交买路费!”

巫马夕没命地逃跑,突然前边涌来赤红色的岩浆,瞬间将他淹没了。

巫马夕骤然惊醒,但觉满头大汗,燥热非常,抬眼看去,四周一片明亮通红。巫马夕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到楼脚下已经烧得烈火熊熊了。

他正要用灵狐意境从窗口跃出,突然想起简幽还困在房间里边,又向房门跑去,跑了两步突然醒悟过来:这火,绝对是那死丫头点的。

巫马夕几步蹿至简幽房前,踹开房门进去,里边果然没人,连被窝都是冷的,玩偶饰物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巫马夕强忍着怒火,编织灵狐意境从窗口跃出,刚一落地就看到了简幽那张可恶的笑脸。

小女贼笑得跟朵山茶花似的,见巫马夕紧握拳头走过来,连忙叫道:“别动手,他们马上就来了,要是让他们看到你打我,有你好看的。”

巫马夕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地来到简幽身前,突然看到她脸上浅浅的巴掌印,怒火瞬间便消退了许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看着越烧越旺的房子,直喘粗气。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在罗斯团放的那把火,烧光了老婆本的倒霉蛋对着大火跳脱衣舞,当初自己和如意看得高兴,没想到报应不爽,一转眼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去我房间看看。”简幽的声音有点小人得志。

巫马夕没好气地道:“我就应该让你死了算了!”

“哼!”简幽昂起头来,骄傲地道,“你要是从自己窗户跳下来,保准烧成大-乳猪。”

巫马夕听她话里有蹊跷,连忙向着自己窗下看去,就见那下边果然有阵引的痕迹。他强忍着怒气道:“你可真聪明呵!”

“那是当然!”简幽毫无自知之明。

巫马夕懒得理她,找准了阵引的触发点,扔了块石头过去,就见地上“蓬”地燃起一阵大火,这火很快便熄灭了,只留下了一个浅黑的圆圈。

简幽突然扑进巫马夕怀中,抱着巫马夕道:“别动,他们来了。”

巫马夕听到“救火”的声音确实是越来越近,只能强忍将她推开的冲动,无奈地伸手抱着她,想要说点什么话警告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叹气。

于是,在火烧小楼的绚烂背景下,一对落难兄妹相拥而立,颇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从远处赶来的章一山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满脸感动地赞叹:“真是患难见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