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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劲而有力的双手抚上了厚重大门的兽纹把手,紧接着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强烈的白光从门缝中渲泻而出。
胡景枫微眯了眯眼,这骤然出现的强光让他有些许的不适应。
“胡爷爷。”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在室内,带着丝丝的不安。
“嗯。”胡景枫应了一声,将门口的灵珠灯亮度调暗了一些,整个室内的光线立即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个近百平米的密室,看布置像是一个境室。在灵珠灯的光线下,所有的墙壁家具都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颜色,这些深色的影像堆叠在一起,让整个密室显得沉重压抑。
在密室左侧是一张大橡木的桌子,厚实得仿佛沉睡中棕熊。一个衣着浅绿的女子站在桌后,姿容秀丽,神情温婉,就像是点缀在这沉闷密室中的一朵铃兰。她看着胡景枫渐渐走近的身影,漂亮的眼中充满了期望与忧虑。
胡景枫来到桌前,向少女做了个落坐的手势。
看着少女袅袅坐下,胡景枫也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少女为自己斟的茶,轻轻啜了一口,道:“我有个朋友,跟海外境修流派有点交往,若是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出海。”他的声音很清冷干净,偶尔会有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容貌温婉的女子轻轻咬着下嘴唇,神色似乎不太情愿。
胡景枫看着少女的神情,语气平静地道:“把你那个想法放下吧,那不现实。”
“难道爷爷就白死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悲愤与倔强。
“这些年大形殿杀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胡景枫的话中透着现实的残酷。
少女仍然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要报仇。”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九牛不回的坚决。
胡景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缓缓地饮茶。
室内变得极静,只有轻轻的饮茶声。
少女犹豫片刻,恳求道:“您跟爷爷是至交,爷爷经常说您高风亮节,这次爷爷遭逢大难,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胡景枫仍不说话,平静地饮茶。
少女脸上神色变幻,紧紧看着胡景枫的脸色。
待得一盏茶尽,胡景枫缓缓放下茶杯,轻轻道:“为了报仇,你能做到哪一步?”
少女的脸上有片刻的错鄂,随即满脸坚定地道:“我什么都能做,就算是死,爷爷的仇不能不报。”
胡景枫看着少女青涩的脸庞,眼神突然变得遥远,一如他偶尔出现的奇怪声音。
“有许多东西比死更可怕,有许多东西比生命更珍贵。”
一缕思绪如流星般在脑海划过,像是神灵的谕旨,冷漠,毫无感情。
胡景枫从象戒中取出一枚意简,轻轻放在暗棕色的桌面上,推到少女面前,道:“这是源自于万流时代的一个意境,它是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但是修炼之后,你将不再是你。”
黄峰尾上针、浮驎眼中月。
胡景枫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这是古人对这个意境的评价。
月白色的意简在灯光下发着幽幽的光,上边刻着两个妖娆的小字——桃花。
一只苍白而娇柔的小手缓缓地向着意简递去。
在胡景枫深不见底的眼神中,一丝微波轻轻漾过,像是不着痕迹的浮云。
……
出了密室,沿着逼仄斜长的通道一路向前,大约三百米后,眼前出现一道木质楼梯,沿着木梯一路向上,大约经过三四十米的步行,一道木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门上刻着一副上古异兽雅獗的浮雕。传说中,此兽好食人之三魂,是地狱中的常客。在照明意境下,几根生撕灵魂的獠牙浮动着森冷的微光,狰狞恐怖。
食指在浮雕右上第七齿处轻轻一按,大门便无声无息地分开。
胡景枫从门内大步跨出,瞬间便出现在了一个明亮的房间之内。看房间的布置,这也是一个境室,干净清新中透着一股书卷味,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很快便还原成一个淡黄色的书架。
胡景枫来到书桌前,静静坐在米色靠椅上,闭眼若有所思。
窗外偶尔响起几声虫鸟声,伴着时光箓轻缓的声律,让这个宁静的午后显得极为悠闲。
似乎有微风吹过。
胡景枫警觉地睁开眼来,只见窗边站着一个棕色衣衫的中年男人,凌乱的须发中透着疲惫,他斜斜地站在窗边,似乎带着风沙的味道。
胡景枫脸色颇为不豫,道:“你来干什么?”
“我需要钱。”棕衣男子走近了几步,他的步伐并不端正,却让人感觉很平衡,“两天之后蛮人沟连有场拍卖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紫霖融?”胡景枫似乎对他非常了解。
“不错。”棕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胡景枫从抽屉中取出一张钱卡扔给棕衣男子,道:“若是紫霖融仍然失败,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找,总会有办法。”棕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随手取出自己的钱卡开始转帐。
胡景枫看着对方,道:“宠爱也要有个度,这两年你为了你那个外甥,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什么大事都耽搁了。”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将钱卡扔还给胡景枫。
胡景枫接过钱卡看了一眼,脸色略有些疑惑,道:“怎么才划了这么点?紫霖融算得上是稀世奇珍,这点钱够用?”
中年男人道:“上次那趟差事,我把钱截下来了。”
“河上原那趟?”胡景枫脸色微寒。
棕衣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截下来多少?”胡景枫的的脸色越发阴郁。
“除了那些不好变现的,其它全截下来了。”
胡景枫的眼中烧过一丝怒火,随即迅速冷却下来,语气平静地道:“不要随便截拿杭九首的东西,这段时间风雨多,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冒险不值得。缺钱你可以来找我,小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事我不会不管。”
棕衣男了露出丝苦笑,微微摇头,身形如轻烟般飘出窗户,逸入林间,迅速消失不见。
胡景枫看着窗外的景色默默坐着,深沉的眼底有一丝波涛起伏,但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如深不见底的幽暗古井。
胡景枫静坐片刻,随后起身出了大门。
这是一个寂静而干涩的午后,阳光从空旷而单调的天空倾泄下来,流动在胡景枫黑色的长袍上。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安静的丛林,随即快步踏上了卵石铺就的小径,向着远处的淡灰色楼房走去。
这栋楼叫做八风楼,是赤砾分院最高的一座楼,院内的行政中心以及一些重要研究室都在此楼,胡景枫的办公地点就在八风楼的顶楼,全院最高的地方。
那是一间近两百平米的大房间,但是大部分都被分隔出来作为境室使用,办公室只占了不到四十平米。浅蓝色的墙壁和屋顶,让这间陈列简单的办公室仍然显得空旷。
胡景枫刚在黑色的办公桌前坐下,助手申以光便送上来一份文件,胡景枫略一翻阅,眉头便皱起来了。
这是一张大字报,署名林缚。看其内容,林缚是在控诉赤砾分院的招生考试不公平,存在舞弊行为,而且明确指出舞弊的当事人名叫张丰尹——“一个屁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这张大字报被贴得满街都是,影响不太好,我把那天考试的试卷也一并找出来了,附在大字报后边。”
胡景枫“嗯”了一声,翻到后边的两张试卷开始阅读。
首先看到的便是署名张丰尹的那张。
从考题来看,这张考题明显偏难,一根线条极尽夸张之能事,钻云入雾,不着边际。而从考生的答案来看,虽然改编的意境性能并不强悍,但是整个改编,构思清晰明确,计算精确合理,显而易见,这个考生的理论功底超出同龄人许多了,他的入围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是胡景枫却在这些线条中发现了另外的东西,这个考生的线条风格太多变了。
一般来说,境修们在编制六视图时,其线条的风格总是有所偏向的,或是偏近于天象的悠长,或是驭形的强烈,或是巫咒的绵密,但是这个叫做张丰尹的考生,其线条风格却完全捕捉不到任何的偏向,甚至有许多风格非常陌生的结构。
胡景枫本身就有研究万流意境,接触到的意境风格非常之多,可是在这个平面结构之中,居然能够看到陌生的结构,而且运用得非常合理,由不得他不好奇。
“这个张丰尹,他现在在哪个研究室?”胡景枫一边继续阅读那张结构,一边开口问道。
“并编研究室。”
“并编?”胡景枫抬起头来,眉头微皱,“搞什么,怎么会在那个破烂研究室?”
“是他自己选的,几个重点研究室都想招他,不过他只中意这个研究室。”申以光语气和表情仍然平静,心底却有些不平起来,想起自己初入赤砾分院的艰辛,对于这个不知好歹的张丰尹莫名地就看不惯。
胡景枫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翻开下边那张考卷,看了两眼脸色便难看起来。
这张考卷的出题架构清晰,线条也比较合理,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改编绝对不会太难,尤其是跟上边连那张考卷一比较就更明显了。
“这是谁出的考题?”
“是万流研究室的何古城研究员。”
“哼,他怎么不直接给考生画一个意境得了?”胡景枫的语气颇为不善,随手在资料上写了几个字,将资料递回给申以光,道:“过问一下。”
申以光接过资料,向胡景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作为胡院长多年的助手,不用看院长的批示也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了。在入院考试中收受好处,这是一直都有的事,只不过这一次何古城做得有些过了。但是,在事情被捅得尽人皆知的情况下,以院长拽着不走打着后退的强势性格,这件事的结果只能是“查无此事”。另外,如果承认考试存在舞弊,那么以后那些考生一旦有什么不满,就会往这方面联想,这是必须避免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