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咒独尊

第五十六章 猎杀 下

片刻之后,待得那缕幽香消散,赤漠才感觉到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那一瞬间的杀气逼迫太过强烈,让他汗出如炸。

他镇定心神,龙旋意境越发凶狠地向着黑暗中卷去,同时各种冲刺爆发意境连续编出,身形在林中左冲右突,便如疯狂一般,将场中情形摧残得更加混乱。

古匕看着场地中间,眼神闪烁,刚才那一瞬间的妙手轻拂在脑海中不断重放。

那是古柳鞭意境,绝不会错。

古匕曾在派内典籍之中,看到过关于这个意境的描述,身形如柳,全身都可发出鞭击之劲道,练至极致,一弹指间便可摧山毁城。

但是,这个意境是属于北方一个巨无霸般的势力。

两大势力之间的倾轧,子寂居然被夹在中间。

苍天啊,你真的要对子寂赶尽杀绝吗?

古匕眼中悲愤莫名。

千年前的子寂,鼎盛风华,人数逾万。在遭到简霜城的打压之后,人数锐减为不足八百。

这八百位前辈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孤注一掷地乘船出海,一路上经历怒滔狂卷、海兽横行,又经历船残粮尽、尸食血饮,到达子寂岛的时候,已经不足五十人。

子寂的传承之中,有一个系列的意境叫做“海行悲歌”,共由六个意境组成,怒海潮便是其中之一。这六个意境,与子寂原有的传承风格迥异,记载的是子寂的海行血泪史。

如今千年过去了,古匕带着长老们的希望与嘱托重新踏上大陆,想为子寂开辟一片新天地。

三十年的步步为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可是苍天啊!为什么要对子寂如此绝情?

古匕听着夜色之中正在进行的杀戮,心头如在滴血。这些人,都是这三十年间,他分批次从子寂岛接出来的后辈,是子寂岛上的精英,子寂流的未来。

可是在对方的残忍杀戮之下,就像台风下的紫色海麦,成片地倒下。

左侧传来庄达怒海潮意境的波动,层层叠叠如潮涌,中间又夹杂着一股无奈和悲愤。

星悠长老教授意境时曾说,怒海潮意境,不单要有海潮的怒,还要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悲,这才是海行悲歌中的怒海潮。

庄达是子寂年青辈中的天才,不过他的怒海潮,向来都是只有怒而没有悲,可是此刻监听到的波动,在那汹涌狂潮之中,却有一腔悲愤柱立其中,柔弱但是深刻。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绝唱了,随着一声清晰的冷哼,这股汹涌而悲愤的意境波动骤然终止。

古匕镇定心神,开始思考出路。

对方至少有三位境尊,这种力量绝不是自己这边能够抗衡的。无论如何,子寂的这批人不能在此全军覆没,必须有人回岛报告。

他鼓起双唇,唇间发出一连串的夜莺鸣叫,曲调变化之间的意思就是:分散逃离,能走一个是一个。

林间的子寂众人很快便有了反应,开始悄无声息地向着外围退散。

“想跑?”大觉尊者很快便发觉了异常,随即将一个圆盘形的箓器祭上天空,随着灵力的输入,那个箓器圆弧形的底面突然变得光滑如镜,将四周正在运动的活体都映照其中。

大觉尊者照着这个圆盘的指引,身形狼奔冲突,开始疯狂地猎杀逃离的境修,并同时将一些自己无法兼顾的位置报出来,指引同伴进行猎杀。

“这是湖影镜。”古匕看着那一方圆盘,立即便猜出来了它的来历。

这种箓器在大陆上比较有名,取湖影微澜之意。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都会在湖面激起涟漪。现实中的每一处微小变化,都如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会在镜中清晰地反应出来。

靠着那面湖影镜,短短数分钟之内,又有十几位子寂境修被猎杀。众境修逃跑的速度稍微快一些,便会被大觉尊者缀上,然后被无情杀死。

四人身形如蹿,在林中纵横来去,借着湖影镜的指引,迅速扑杀一切企图逃离的境修。

鲜血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夹在夜风之中,让夜色变得疯狂。

没有惨叫,只有猎人猎杀时发出来的得意笑声,在寂静的林中如最阴厉的鬼嚎。

子寂众境修被压制得不敢动弹,只能蜷身在林中不动,等着大觉尊者等四人慢慢搜寻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地被虐杀。

又一声闷哼响起在寂静的林中。

古匕目光如芒,盯着那面湖影镜。

林间活着的子寂境修,已经不足半数了。这面镜子,一定要打掉,否则子寂众人必然全军覆没。

古匕决心已下,提起脚边的一具尸体。二十八根意枝奇异地扭曲,不多时便编织成一个环形意境,灵力在其中流转不息,意境波动却内敛不出,极为微弱。

这个意境叫做日月轮回,也是海行悲歌之一。

前辈们乘破船行于海上,但见日月交替而大海茫茫,前不见彼岸,后不见归途,绝望迷茫之际,创此意境。

古匕意境方一织成,就见悬于腰侧的灵具日月弯刀漂浮而起,游至那具尸体的两个腋下,架着尸体缓缓向前移动。

尸体的移动立即便反应在了湖影镜中。大觉尊者一声狞笑,意境立成,如苍鹰搏兔一般向着尸体扑击而来。拳头方一落在那具尸体脑袋之上,立即便意识到不对。眼前的对手无论是反应还是触感,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境修。

尸体腋下的两柄弯刀如闪电一般切出,划着玄妙的轨迹,一吻脖、一刺胸。

电光石火之间,大觉尊者根本就来不及编织意境,强行用手臂格挡。两柄弯刀同时切入手臂,将两条小臂扎个对穿。

“啊嗯!”

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声惨叫,方响起来便被大觉尊者强行中止。他忍着疼痛强行编织意境,意境未成,就看到那两柄弯刀如游蛇出洞一般,正准备从小臂中退出去。

大觉尊者冷哼一声,凶蛮立生,双臂靠拢,刀柄互击,将两柄弯刀强行撞进小臂之中,随即臂部筋肉拉紧,刀柄互抵,将弯刀锁得严严实实。

古匕连续驱动日月轮回,而双刀动弹不得。眼见中年妇人已经在驰援此处,心知机会稍纵即逝。他当机立断地放弃双刀,从象戒中取出另一柄短刃,织起惊鸿意境,短刃甩手如流星,向着湖影镜射去。

大觉尊者弹身而起,挡在湖影镜的前面,意枝扭曲如疯狂,终于赶在短刃到来之前,祭起了金钟防护意境。

惊鸿短刃势如闪电,如撞城槌一般狠狠地砸在金钟意境之上,随着一阵强烈的波动,金钟意境如冰面破碎一般,瞬间便垮了下来,而短刃也已是强弩之末,当空坠下。

大觉尊者一脚踢在短刃柄部,短刃立时反射回去。

古匕随手将短刃接住,看了看场中局势,中年妇人已经到达了湖影镜的下方,击碎湖影镜的机会已经彻底失去了。

走!

古匕立即便下了决定。

此时形势已经分明,只有尽最快的速度逃离湖影镜的映照范围,才有一线生机。他鼓唇莺啼,发布了自己的命令:无视追杀,尽一切速度逃离。

命令虽已经发布,但是古匕对此却并不抱希望。

此时林中活着的子寂境修,大约还有三四十。这批子寂境修都是属于年轻后辈,修为并不出色,在对方三个境尊一个境师的追杀之下,只怕是一个都逃不出去,而惟一能够逃出去的,可能只有自己吧。

他不再迟疑,固化的随风入夜立即发动,身形不定而又轻如鸿羽,在林间迅速游移,向着战场外围如幽灵一般逃离。

他的速度并不算太快,但是如鬼魅一般飘忽,快慢转折之间,似乎完全不循常理,身体穿林而无声,像是毒蛇游走一般。

他一路潜行,逃出数百米之后终于稍为放下心来,细听身后动静,没有敌人追过来的痕迹。

远处的杀戮还在进行,子寂境修终于趋于绝望,偶尔传出临死前发狂般的怒吼,与北边传来的唳喉绝唱相呼应,每一声都刺了古匕心头,让他心中滴血。

在探测意境的监听下,杀戮者的意境波动在夜色之中荡漾,每一次起伏,伴随着的是一个灵魂的消散。

等等,意境波动少了一个。

在探测意境的监听之中,只有三个敌人的意境波动,而那个编织古柳鞭意境的女子却消失了。

古匕眉头立即收紧,迅速探听四周动静,没有任何异常。他正要放下心来,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看去。

天空之中骤然爆发一个无量光。

子寂境修双眼对于光线分外敏感,即使是在最黑的夜里,也能捕捉那一丝微弱的光线。但是这样敏感的双眼,遭遇这样强烈的无量光爆,立即便如针扎一般。

古匕双眼很快便溢出连串泪珠,睁眼之间,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他自知凶险,几乎已陷必死之境地,向着黑暗密林之中疯狂逃蹿,脚步急抢之间,穿林而过的“沙沙”声如死神狞笑,为身后的追杀者提供了明确的指引。

他牙关紧咬,闭眼在林中急蹿,将手上的象戒褪下来,连续几个意境结构打进去,然后手指弹动之间,将一篇文字刻进了意境结构之中。

“咚!”

左肩撞在树上了,骨折一般地疼痛,冲刺中的身体被撞得凌空翻了起来。

就在此时。

古匕很清楚,对方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动手,他身形翻转之间,惊鸿意境一出,右臂如投石大车,十余枝各式暗器向着身后甩了出去,而手中象戒夹杂在暗器之中,无声无息地射向了未知的角落。

暗器打在林中,发出雨打丛林般的轻响。

身后没有动静,他仔细监听,没有任何收获,对方似乎突然离开了。

但是古匕清楚,对方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都说临死的野兽最疯狂,她只是害怕自己的临死反扑,所以仍然在寻找机会。

但是也绝不可能拖得太久,对方必定会在他的眼睛恢复之前动手。

他站在林中朗声道:“朋友,子寂只是想要一方立足之地,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林中寂寞回响。

一股呼啸的风声从左侧袭来。

古匕全身一紧,怒海潮意境瞬间织就,整个人便如无可抗拒的滔天巨浪,双掌如风车运转,向着左侧拍击过去。

着手处是一段粗大的树干,在古匕的连续拍击之下,迅速碎成木屑。

在漫天的木屑之中,突然探出一只柔弱的手臂,手腕一弹一卷之间,所有木屑便如暗器一般,向着古匕飞射而去,连续不断地打在他的护身意境上,将他的护身意境打得越来越薄弱。

古匕闷吼,逆势而进,如海浪怒卷,双臂挥动之间,拳拳如锤,连续数锤锤在那条手臂之上。随后那条手臂骤然后退消失,古匕踏步跟进,拳出如箭,向着预判的方向击去。

打空!

古匕暗叫不妙。紧接着一只手掌如鞭一般抽在自己肋部,在将护身意境抽碎的同时,打断了他一截肋骨。

一根手指弹在断骨的尾端,那根断骨便如子弹一般激射出去,在古匕体内穿行,连续击穿体内的好几个脏器,从左肩穿了出去。

“啊!”

古匕狂吼,双拳如电,覆盖了身周的所有角落,整个区域,便如处在风暴的最中心。

拳头与对方手臂连续两次交击,随后对方后退,古匕抢步跟进,却一拳砸在巨树之上,将树干砸穿。再要探寻时,已经失去了对方的声息。

一个破境咒袭来,怒海潮被打散,所有的狂风暴雨瞬间止息。

古匕意识渐渐消散,左臂穿在树干之中,整个身体倚着树干立着。

眼中有一丝光,光影中,是一个朦胧的曼妙身影。

随即,一切全部被黑暗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