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尼采,但安洁拉确实尽力了……”
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的莱茵-奥古斯都神情平静,带着惋惜带着遗憾,他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轻声宣布了安妮小姐的死亡。
……
尼采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而一个悲观主义者往往都会在事前将事情的最坏结果给计算出来,然后不管这件事情再发生怎样的意外,对于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悲观主义者人来说,总归都不可能再有更坏的消息,所以就像关于安妮-克伦威尔的这件事情,其实早在尼采刚刚醒来听完胖子所说克伦威尔伯爵处于安妮的手段后,他便在心中告诉了他自己,安妮已经死了,安妮再没有可能活下来了……可即便如此,即便他以为他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真当这所谓的最坏结果摆在了他眼前的时候,他依旧感觉手足无措,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站在那里,没有激动,也没有叫嚣着这不可能对莱茵咆哮肯定是你们教廷这帮王八蛋没有尽力挽回安妮的命,他只是站在那里,很平静,平静到深沉,也平静到他身后的胖子与卫斯理都感觉几乎喘息不过气来,然后,一直等到这种压抑气氛下仿佛连夕阳都不再通红以后,他终于抬起了脚,再没有去看莱茵-奥古斯都任何一眼,他垂头,饶过莱茵,走进了房间。
莱茵神情复杂,似乎是很挣扎。
尼采站在躺着安妮-克伦威尔的床前,他看着面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的安妮,发觉她的胸膛还是没有任何细微的起伏后,便终于意识到该发生的都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他犹豫,看了眼身旁兴许是因为耗力太大而脸色难看呼吸急促的白袍女生安洁拉,接着突然便转身掀起了安妮身上的被子,安洁拉没有阻止,或许也是因为她很清楚她根本阻止不了,她也只能站在尼采的身旁,看着尼采的手指滑向安妮的腹部……为了治疗,安妮身上的大红长裙已经被安洁拉脱了下来,所以尼采便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安妮腹部那被大剑洞穿的伤口,伤口肯定不会再有鲜血流出,这或许是因为安妮已经再没有过多的鲜血可以往外流了,或许也是因为教廷白袍女生安洁拉的治疗,总之这时的伤口附近洁白一片,只有那一条森然的伤痕清晰映在尼采的眼中,他伸手,轻抚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喃喃道:“这伤……原本应该是在我的身上。”
“这不怪你。”
随后走了进来的莱茵轻声叹息,他站在尼采的身后小声为尼采解释道:“心跳呼吸已经都不存在了,她失去的血实在太多了,要是我们可以早一些……所以尽管不知为何她还有着最后的意识与最后的生命气息,但尼采……她真的已经死了。”
“死了?”
似乎是无意识的在重复着这样一个残忍的问题,尼采茫然的喃喃了一句,但旋即便陡然皱起了眉,接着他突然转身看向了莱茵督主教:“你说她还有最后的生命气息?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了心跳与呼吸,她已经死了,那为何还能有所谓的最后意识?”
莱茵皱眉再次叹息,他理解尼采的偏执也知道尼采的偏执,便也很清楚对于这时的尼采来说,只要还有最后的一线希望,哪怕这希望再如何的渺茫再如何的不可能,尼采也都没有放弃的可能,所以他尽量放缓他的口吻,尽量试图劝说着尼采的偏执,他轻声道:“这最后的意识便是安妮小姐生存下去的欲望,这股欲望原本兴许很强大,也很有可能促成奇迹的诞生,但是尼采,这毕竟已经太晚了,3天的时间也确实足以让这股生存的欲望在死神脚步的逼迫下被摧残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尽管安洁拉依旧可以感受到这最后的生命气息,但她已根本无力使这股生命气息茁壮起来……”
“换句话来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只要生命气息可以更浓郁些,便可以促成所谓的奇迹诞生?”尼采干脆便打断了莱茵还没有进行完的宣判。
莱茵微一错愕,然后等到他察觉到尼采皱眉看了眼身旁依旧在擦拭着额头汗水的安洁拉,他便瞬间明白了尼采这时究竟在想着什么,兴许他确实谈不上对尼采了若指掌,也更不可能猜得透尼采的每一分真实想法,但毕竟他跟尼采在撒耶城度过了整整11年的时光,所以某些特定的时候特定的情况,他还是能够猜出一分半点的,因此,他随即便接着尼采的话,顺着尼采这时最后的希望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要告诉你尼采,不要怀疑安洁拉的能力,你要知道她是教皇陛下亲点的圣城人选,在光明神术这方面的造诣,不要在意她的年龄,她就是连教皇陛下也必须得惊叹的天才。所以……即便如你所愿,让我的教父迦叶红衣大主教亲自过来挽回安妮小姐的生命,也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确实已经死了,没有谁能够……”
是出于善意劝说尼采,还是出于理智试图帮助尼采找回他的理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莱茵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很不光彩的角色,他也确实是在一点点的摧毁着尼采最后的希望,很残忍,却又迫不得已。这些,尼采可能都知道,但他可能又都不知道,因为他显然根本没有将莱茵的话听在耳中,更没有听在心中,他这个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安妮活下去,让这个躺在床上已经死掉了的女生能够继续站起来飞扬跋扈咒骂他,诅咒他,所以……他便再一次干脆打断了莱茵没能说完的话,他沉声道:“如果是教皇陛下亲自过来试着挽回呢?”
教皇陛下?
房中的气氛顿时一凝,不要说一旁的胖子与卫斯理在听到这个人时的陡然反映,便连呼吸急促的安洁拉也都下意识的停下了她的急促呼吸,没有人想得到尼采会提到这个人,也没有人想得到尼采这个教廷论断的大异端居然会提出要让教廷的首脑,大陆上最接近神的人来为他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们惊骇,所以他们感觉震撼与匪夷所思,因为不说尼采本身就不可能争取到教廷方面的真正帮助,就说他这时所提出的教皇陛下,似乎无论如何也都不可能亲自过来,更何况,还是他这个异端要让教皇陛下……这不可能,他疯了,根本不会走出圣城的教皇陛下也更不可能为他这个异端所在意的人而走出圣城,挽回这一条对于教皇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生命。
因此莱茵认真的看着尼采,即便他读得懂尼采的疯狂,也知道如果他点头,那么无论如何尼采也都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下去,兴许可能会……但他终究不可能去点头,排除他并不认为教皇陛下完全不可能做这件事情以外,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尼采这样做了,便就意味着尼采这个异端选择了为安妮而走到教皇的身前,接受教廷的审判了,所以他干脆道:“便是教皇陛下亲自来了……也不可能。”
安洁拉莫名其妙的微微一颤。
尼采原本绽放了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
莱茵-奥古斯都心中叹息,伸手拍向尼采的肩膀,仿佛是要继续劝说着尼采。
然而,就在这时,房外陡然传来一声带着嘲弄与漫不经心口吻的话语:“谁说这不可能?”
是斯图雅特伯爵大人,忙碌着处理他一日杀戮后遗症的伯爵走进房中,便先是饱含深意的看了眼身穿暗红长袍的莱茵督主教,接着饶有兴许的打量了眼白袍女生,随后才将眼睛放在他的孩子身上,他看着尼采红斗篷下的处处绷带,眼中闪过的不是心疼与内疚而是更多的欣慰与感慨,他用他一如既往的淡然与优雅的口吻接着道:“恰恰相反,我认为如果是教皇那个老东西亲自过来的话……这不可能就会变成很有可能,不要忘了,所谓的奇迹所谓的神迹,在教廷真的很不缺乏。”
尼采脸色瞬间便反常的凝沉了下来,但奇怪的是,理应再次抓起希望可能的他没有去看他的父亲,反而是看向了身后的莱茵,他皱眉,道:“为什么?”
莱茵苦笑,看了眼伯爵,又看了眼尼采,自然是知道尼采这句为什么指的是什么,但他却没有说话,也更没有解释。
“原因很简单。”伯爵微笑了笑,走到尼采的身旁俯身看了眼床上用生命换取到他继承人存活下来机会的安妮-克伦威尔,才又道:“实际上要让这个孩子的生命气息强大起来,并不算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除了教廷的教皇陛下以外,还有一种植物同样也可以做到……只是,莱茵同时也很清楚,无论是说服教皇那个老东西亲自过来,还是找到那种植物来挽回这个孩子的生命,都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毕竟你要试图说服教皇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那种植物,事实上现如今你也不可能找得到。所以如何在你找到这两个条件的时间段中,继续维持这个孩子所残余的生命气息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而就是这个最重要的事情,是莱茵根本不可能允许你去做的事情。”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够将安妮残余的生命维持下来,一直等到我找到。”听清了伯爵的话,尼采这个时候其实更应该去问他的父亲,然而他却依旧是在质问着莱茵-奥古斯都,并且口吻中也带着任何人都轻易察觉得到的愤怒。
莱茵依旧苦涩而笑,没有说话。
反而是尼采身前的斯图雅特伯爵转过身来,看着尼采,平静道:“鲜血。”
鲜血!
这个条件瞬间便让尼采醒悟,彻底明白了莱茵为何没有跟他说实话,又为何不给他机会去拯救安妮的生命——因为在教廷始终都有一个荒谬且不容任何人违背的观点,说是一个人身体内的鲜血本身就是最圣洁最干净的东西,可一旦身体内的鲜血流了出来,那便就成为了最肮脏也最异端的东西,这个原因恐怕就要追溯到吸血鬼这种生物了,毕竟吸血鬼就是靠人类的鲜血存活继而强大,所以教廷断然不允许人的鲜血离开体内,然后进行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之中。兴许,教廷的这种观点很荒谬很愚蠢,但只要联想到教廷对待异端的手段就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教廷一向的习惯或者手段……不要忘了,对待大陆上的异端以及一切黑暗生物,教廷一向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但只要这个异端或者黑暗生物成为了教廷的一员,那他便立即成为最圣洁最虔诚的信徒了,比如教廷守夜者的那头‘人狼’,如果他不是教廷的守夜者,他的下场恐怕就真的不难想象了,又怎么可能变成教廷对付尼采的棋子。
因此,既然异端与黑暗生物这种东西可以只要属于教廷,就是信徒令人膜拜,而脱离教廷,便就人神共厌……那鲜血便也同样可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