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雅特小少爷似乎是玩弄了一把登不上台面的小聪明,谁都知道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在为他接受审判而拖延时间。可事实上,他好象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根本不需要他来争取,因为要将一位血统高贵且古老的伯爵继承人送上火刑柱,那原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首先,遥远的圣城,教廷议会那处须要报备吧?其次,既然是帝国的一位伯爵继承人,那总得等皇室表态吧?这还不提一向与迦叶大主教关系良好的教皇陛下会作出何等抉择。所以这么一来一回,斯图雅特小少爷争取的三天时间,其实真的很微不足道。
“还真是个有趣的伯爵继承人呢。”
桑提主教听完了站在他左侧的白袍司祭回禀,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这个时候就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位年老的帝都副主教怎么看似乎都只是一位普通的慈祥老人,他笑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会挤在一起,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详和。
他没有回头,依旧是捧着那一卷‘教廷编年史’,漫不经心道:“小少爷送到执事部了吧?交代下去,这几天要照看好我们的小少爷。最起码在议会与皇帝陛下表态前,小少爷始终还是伯爵继承人。”
“可是……尊敬的主教阁下,我担心执事部的力量可能不够,想来您也知道,过不了今天,南方的伯爵大人应该就会收到消息。”白袍司祭欲言又止,他轻皱着眉,在他看来,像斯图雅特小少爷这种最大的异端,那就应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制度,直接送到异端裁判所。
特殊人特殊对待嘛。
“不不不,我亲爱的尼尔司祭。”桑提主教放下书卷,回身看了眼白袍司祭,却莫名叹气了一声,本就慈祥的脸上在此时更多了几许虔诚的味道,让他显得圣洁无比,他喃喃道:“再如何偏执的异端,也都须要经过主的感化,聆听主的召唤,更何况我们口中的这个异端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要知道,主是仁慈的。”
尼尔司祭满腹费解。
他并不理解这个可怕的异端为何会被主教大人简单的定义为一个孩子?既然只是个孩子,那为什么又要计划如此之久,安排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动手处置?
难道……处置这个异端的结果还没有过程重要吗?
“亲爱的莱茵司祭,您认为我的安排正确吗?”桑提主教显然不打算再为尼尔司祭解释什么,他没有回身,却是面无表情的问着站在他右侧的另一位白袍司祭。
那是迦叶大主教的教子。
“我没有意见。”莱茵司祭极为年轻,能够在这种年纪便爬到教廷白袍司祭这个位置,自然与他教父的影响分不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呢喃道:“讽刺的是,主的仁慈居然只能体现在给这个孩子仅仅几天忏悔的时间。”
……
三天。
直到帝都教堂大门被人破门而入的时候,以为斯图雅特小少爷仅仅是耍了个孩子式的手段,为他争取三天时间的人,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斯图雅特小少爷好象并不是在为他争取微不足道的三天时间。他似乎是在变相的告诉教廷里的这些人,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来处置他!
何其狂妄。
教堂里的每一个人在听到那沉闷的撞击声时,便第一时间迅速赶到了事发地点,而这个时候,无一例外,包括白袍司祭,以及教廷骑士团所有的骑士,都是满脸的不敢相信,他们瞠目结舌望着破门而入的那个人,犹如见到了传说中的撒旦!
很抱歉用撒旦这个不洁的词汇来形容帝国最优雅的伯爵大人。
可他如果不是撒旦,又怎么敢光天化下之下如此挑战教廷的权威?难道他不知道在这个大陆,教廷拥有一切的最终裁决权吗?难道他不知道传承了上千年的教廷,远比康坦帝国的影响要来的可怕吗?就算他是帝国的军部理事大臣,可哪怕权贵如康坦帝国皇室,在见到教皇陛下的时候,不一样得保持谦恭吗?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一刻,教堂里所有人望着缓缓走进的中年男人,居然都忘记了他们才是这片大陆的精神象征!
一身白袍,铠甲早已除身,只是一身洁白的贵族服饰,儒雅且高贵。
即便是刚刚经过一路的奔波,甚至还没有回家换身服饰,可斯图雅特伯爵身上却根本没有风尘痕迹,他依旧高雅。便就如此坦然步入,在他身上,原本应该还悬挂帝国军部徽章的地方,仅仅悬挂有一枚千日草图案的徽章。
斯图雅特家族荣耀的象征。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我既然来了,那么请你们将我的孩子送到我的身边。”如果尼尔司祭在场的话,他肯定不会陌生斯图雅特伯爵大人的这句开场白。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最浅显的事实,斯图雅特伯爵轻声说着,唇角也依然挂着帝都所有贵妇都为之倾倒的迷人微笑。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
他来了。
一片死寂。
终于,都是涨红了脸,感觉荒谬的教廷里的每一个人总算是反映了过来,其中一个兴许在教堂只是最低层的神父率先歇斯底里的叫喊道:“这个疯子必须得被送进异端裁决所!”
异端裁决所?这个词汇在这种情况下,落入一心关切着他的孩子,是否被送进了那个地方的伯爵耳中,可实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啊。
斯图雅特伯爵微微蹙眉,迎着教廷骑士下意识狂吼的冲击,他极为不屑的伸出右手,速度快到仅仅残留有青色影象!
那是斗气,而在大陆上,划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阶斗气实力的青色斗气,象征着斯图雅特伯爵何等的实力,再清楚不过。
惊骇。
恐怕只有教皇陛下身旁才有这种实力的存在吧?
下一刻,除了回复了些理智而谨慎围在他周围的骑士,已经有三名教廷骑士躺在了地上,他们发出的低沉呻吟,无非只能从另一种角度来诠释斯图雅特伯爵的强大。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教廷骑士团?这些年来,教廷的人是不是只学会了贵族的争权夺利?”环视着周围这些在他眼中根本是不堪一击的教廷骑士,斯图雅特伯爵冷然开口。
这一句话,恰好落入从教堂内部闻讯赶来的几人耳中。
其中那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被激怒,他暴吼一声,根本没有给他身旁桑提主教阻止的机会,便抽出大骑士之剑凌厉攻上。
剑身,闪烁着耀眼的黄色斗芒。
既然没有机会阻止,那桑提主教自然也只能尽量让格林顿败的不至于太难看,他皱了皱眉,微微垂头的同时也轻声吟唱着教廷的光明法术。
一道光芒突兀出现在冲刺中的格林顿战铠上,随后光芒凝聚,在这位教廷十二骑士的铠甲中心,汇聚成为一个形状很不规则的圆球。
光明加持。
从头到尾,斯图雅特伯爵似乎都没有将这位教廷十二骑士放在眼中,站在原地的他甚至根本没有试图去打断桑提主教的光明加持,他便随意的站在那处,白袍无风自动,毫不掩饰他的轻视。
“咔嚓。”
绝对谈不上悦耳,但却轻易冲击到每个人心脏的声音响彻教堂。
格林顿,这位勇猛到几年前便列为教廷十二骑士的大骑士便就如此一退再退,那深垂着的右臂,他再也无力控制而阵阵颤抖之余,唯一能做的,怕也只是尽量不让他丢掉他手中的大骑士之剑。
败的干脆利落。
气势如虹的骑士便就这样轻易的败给了空手前来的伯爵大人,被扭断了臂膀。这种情况下,自然再没有人敢继续发起冲击。
“斯图雅特伯爵,您打算在神圣不可亵渎的教堂暴露你所有的原罪吗?”沉寂之中,桑提主教苦涩开口,本就沙哑的声音更是显得粗糙。不过,虽是如此,可他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他很清楚,在此时,帝都教廷的真正强者已经是赶了过来。
这一点,伯爵大人同样清楚,这让他感觉有些麻烦。如伯爵夫人所言,他再次皱了眉,感受着那几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淡然道:“带不走我的孩子,那才是我最大的原罪。”
桑提主教轻叹一声,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了些苦恼的情绪,他听出了斯图雅特伯爵的誓不罢休,便自然也意识到,他一手导演的这场闹剧已经隐隐脱出了他的掌握。
又有几名胸前挂着教廷圣十字的教廷骑士出现在了桑提主教的身后。与此同时,斯图雅特伯爵府那位仿佛早已老眼昏花的老管家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伯爵大人的身后。
他依然沉默,依然木讷,只是缓缓的从口袋中摸出那双好多年都没有再使用过的白手套。
洁白无暇。
“老占坎,一个伯爵杀几个人没什么问题,可你不能。”就在老占坎准备戴上白手套之前,伯爵大人轻声开口,他没有回头,却将手伸在了背后,仍是冷冷的注视着桑提主教身后越来越多的教廷骑士,又道:“虽然我不介意为了我的儿子双手染满鲜血……但我想我的妻子应该还是会介意的。”
兴许是因为想到了妻子与儿子,这一刻的斯图雅特伯爵眼神温柔且醉人。
老占坎迟疑。
片刻之后,他颤颤巍巍的将白手套递在了伯爵大人手中。
眼看着斯图雅特伯爵轻轻套上了白手套,桑提主教身后的教廷骑士们终于蠢蠢欲动。
局势,一触即发。
……
教堂后院有一处狭窄阴暗的小屋,这个小屋的作用自然是用来让犯了罪,做了恶的人向无所不能的主忏悔,而眼下,斯图雅特小少爷就是在无聊的进行着他人生的第一次忏悔。
阴暗小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小尼采在油灯的映衬下,保持着一副虔诚且敬畏的神情,他认真的盯着眼前这座圣洁无比的圣像,若有所思。
小屋外,清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本来神色恭谨的小尼采在听到这脚步声之后,突然换了一副神情,他先是对着圣像微微笑了笑,用一种很有亵渎味道的动作轻轻抚摸了一把圣像的脑袋,然后他起身,似乎是要就这么干脆的走出去。
可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退了回来——
他做出了一个大陆几千年来恐怕根本没有人敢想过的举动,而这个举动假如传了出去,那恐怕他将面临的就不仅仅是火刑柱那么简单了。
他对着圣像竖起了他的中指,很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