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身着三品顶戴,站在龙骧号的船头。上海联合舰队的四艘“大胆Dauntless”级风帆蒸汽混合动力巡洋舰鱼贯而行,正在驶向陌生的大连。大连,是俄国人取的名字“达尔尼”的汉化变音,意即遥远的地方。
上海联合舰队的龙虎霆电四舰虽然是同一型,但舰队提督阿里汉亲自指挥旗舰龙骧号,龙骧号的军官中也多为尼德兰水手,副提督是英国海军少校阿斯本,他还兼任虎啸号的舰长,虎啸号上也有很多改行当雇佣兵的英格兰前水兵。
而飞霆、策电二舰主要以招募的闽浙渔民为主,战斗素质远远低于龙虎二舰。
六月的时候接到军机处的策令,上海联合舰队让北上拒俄。李鸿章以成军未久,器械未熟为由,一直拖延着。可就在半个月前,阿斯本副提督主动向李鸿章请战。对于李鸿章“器械未熟”的担忧,阿斯本回答:“英格兰水手在第一次踏上甲板之前,往往是流氓、恶棍和侍应生,但这并不妨碍‘不列颠统治海洋’。”这句话后来被收录进《铁甲舰时代的海上战争》一书中。
其实阿斯本这句话是指拿破仑战争之前的情况,而从1829年开始,皇家海军专门用三艘退役战舰“卓越”、“杰出”和“宿敌”号作为训练舰。所有海员,通常还是15岁的小男孩时就开始系统的训练,包括结绳、系套、编接、开船、扬帆、撤帆,基本炮手训练,短剑和步枪的使用以及罗盘和舵轮的应用等。这些少年海员在经过6个月的训练后才正式上舰服役。皇家海军希望藉此建立并永久保持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员团队。
但阿斯本可不想让清国人掌握这一套,他仔细思考过风帆蒸汽混合动力战舰的特点:风帆用于长距离巡航,而蒸汽机则在作战时启动。只要清国人不掌握风帆的使用技巧,就永远无法远离海岸线作战,也就永远不会挑战不列颠的海权。
当然,这段话没必要和李鸿章讲清楚。在阿里汉看来,四条“蒸汽战舰”对付“连澡盆都游不过去的熊”是绰绰有余了。
唯一让阿斯本有些烦心的,就是联合舰队的提督,荷兰人阿里汉。一个荷兰人,连正规的军籍都没有,居然骑到了堂堂皇家海军少校的头上。按清国人的话说,大家又不是熟人。
不管怎么样,联合舰队四艘混合动力战舰,护送着另外四艘冯桂芬的轮船招商局向英人租借的运兵船浩浩荡荡的“援奉”。在海面上上一字长蛇,倒也威风。
前方的龙骧号打起旗语,召唤各位舰长乘小艇前去开会。
“两位提督,两位管带,”李鸿章没有废话,“估摸着,明日就要到青泥洼,也就是罗刹称的大连。汉提督已经定下方略,诸位请看。”
阿里汉拿着荷兰的宽檐帽站起来,行了个礼。阿斯本暗暗冷笑:“海上马车夫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又不是飞翔的瘸子,装什么装。”
阿斯本用围棋棋子摆出俄国人的船队情报,喋喋不休的说着,薛若望在一旁翻译。
“这么多废话,不就是四艘战舰排成纵队,充分发扬侧舷火力和机动性。浅陋的低地佬,居然在大不列颠皇家海军面前讲战术。”
李鸿章盯着阿里汉,但他并没有听进去,他心里想着军机处的一些布置:先在海上断了罗刹人的后路,趁机把英国拉下水,以夷制夷。随后神机军大军出关逼和,再请英国调停,拖上几月,就是冬天,罗刹在西伯利亚转运不灵,定然撤兵。说不定,还可以将外乌苏里江的罗刹逼走。等解决了关外的罗刹,大军再掉头南下,一举荡平发匪。
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龙骧号的瞭望哨发出了“发现大批舰只”的信号。四艘运兵船立即降帆停驶,龙虎霆电四舰排成横队,齐头并进。但由于霆电二舰的舰员多是生手,横队被拉成了一条斜线。
涅维尔斯伊科带领的探险队并没有正规的军舰,面对拥有18门32磅炮,4门10吋炮,两门68磅加农炮的大胆级毫无还手之力,而在蒸汽动力面前也无法逃跑,不到六个小时,俄国人的运兵船队就不复存在了。现在,三千多名哥萨克和武装水手被困在了岸上。
俄国人到达大连没有多久,也就没时间修筑他们擅长的要塞,只是搭了几个木石结构的碉堡。上海联合舰队很快压制住了这些碉堡,摧毁了其中的一部分。
紧接着,潘璞、潘鼎新父子和周盛策兄弟带着鼎、盛二营在青泥洼登陆了。
“弟兄们,罗刹鬼已经被打垮了,上啊,上啊。”潘鼎新高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税警总团现在是一支全火器化的部队,但队列却没有练成。训练的时候,霍顿不得不用绳子拴住每一行的士兵。
但现在实战,自然就不能用绳子了。鼎盛二营稀稀拉拉的沿着一条小河推进。
俄军总指挥涅维尔斯伊科在联合舰队开始进攻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他知道自己的船队保不住,就没有浪费精力挽救船只,而是把哥萨克骑兵隐藏起来,将武装水手,探险队和毛皮商贩们安排在税警团登陆场的正面。自然,是在舰炮射程以外。
周盛策发现了正面的敌人,他勒令自己的盛字营稳住。他本想排出四行队列,依次前进。但走了没两步,队形就挤作一团。
周盛策只好放弃,他大叫:“孩儿们,我们人多,上啊。”盛字营一拥而上,有的兵丁跑了没几步,就噼里啪啦的把枪放出去。
盛字营一动,鼎字营跟着动,既没有队列,也没有口令。
鼎盛二营,都穿着税警团的黑色警服,带白条的大檐帽,白色绑腿。就看见乌央乌央的两千多人,噼里啪啦的放着枪,向着俄军“冲锋”。
接近到俄军两百米的时候,俄军就开火了,排枪虽不整齐,却比税警团鞭炮声强多了。税警团打头的几个人立马就被打趴下。
这时候卡尔萨哈夫带领哥萨克从斜刺里冲了过来,几千个马蹄在地上踏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潘璞想起教官的教导,大叫:“结方阵。”
可惜,没有人理他,周盛策已经掉头就跑,潘璞的儿子潘鼎新跑了一段,想起不能丢下自己的父亲,于是让家丁回来架起老爹跑路。
李鸿章已经下了船,带着亲兵正慢悠悠的过来,猛的看见自己的手下漫山遍野崩溃下来,一时大急。他先手执旗帜,大叫:“诸军,随我来。”
没有人理他。
李鸿章手执佩剑,大呼:“临阵脱逃者立斩。”溃兵从他身边冲过去。
李鸿章放声大哭:“鼎盛这群废物,真是不堪大用。今日唯有一死报皇恩。”说着趴在地上。
他的亲兵见不是头,抬起提盐使大人就走。
轰!——
海上的龙骧号开炮了,哥萨克的追击为之一挫,随后掉头撤走。
这一仗,税警团没死多少人,但武器丢了大半,虽然牢牢掌握着制海权,却无力也无胆向俄军进攻了。
李鸿章给军机处的表章这样写道:“鏖战三日,狄酋船炮尽毁。我税警团鼎盛壮士,浴血大连湾,终获一立足之地。唯罗刹在内陆戒备森严,碉堡林立,我军无炮,如之奈何?”
阿斯本则向英军印度洋司令写了一份报告,简述了此次海战的过程,重要的是,此次战斗中联合舰队没有升起风帆,全程依靠蒸汽机战斗。阿斯本没有料到的是,这份报告会被送到伦敦,而且被第三海事大臣斯宾塞-丘吉尔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