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29 包围

苗人凤没有骑马,而是走在自己的步兵中间。在这个已经有线膛枪的时代,骑马的将领就是靶子。虽然发匪不一定有线膛枪,有也不一定知道怎么用。但万事小心为好。诸葛一生唯谨慎,所以他比关张活得长。

出于同样的理由,银枪效节军八个甲喇,他带出来七个,只留下一个守城。如果不是英制M1836山地榴不适合在战场机动,他肯定把炮兵甲喇带出来。

想到野炮,他就有些埋怨了。直隶的神机军改编,每个旗队一个炮兵甲喇,装备克虏伯8公厘野战炮和6公厘轻野炮各八门。8公厘据说可以打出4千米的距离,而6公厘的可以由步兵推着在战场上前进。“步兵在战场上的任务,不再是用步枪对射,而是围绕大炮等火力点来作战。”冯德坦恩副都统新军事思想,苗人凤也得到了一份。他还不知道,二十五年后,就是冯德坦恩的大炮,把“每分钟发射二十八万发子弹的法国师”轰得粉碎。

理论很好听,而实际上,他,苗人凤,正正经经野人山从龙的八旗子弟,虽然也是肃顺的正白旗出身,却只能得到直隶神机军汰换下来的M1836山地榴,这还是那个不能说名字的人和李鸿章出使西欧的时候买回来的。包括自己在内,十个非嫡系的旗队,每个旗队只分到了五门,即使从数量上说,也只有嫡系旗队的三分之一。

“唉,我还在老老实实的守凤阳,真是公忠体国呀。”苗人凤这样想着,就见前面的雪风甲喇停下来了。

雪风甲喇是去年和他一起守安庆的四个甲喇之一,统带的能力很强,和苗人凤一样正白旗出身,被苗人凤视作副手。雪风的旗帜摇了摇,四排的纵队开始展开成双排的横队。

“怎么回事?”苗人凤命令凛冬甲喇停下,带着卫兵走上前去一看。马靴踏在地上尘土飞扬。

在前方三百米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个方阵,他数了数,每个方阵大约有五百人。每个人都头戴黑色主教帽,穿着大红色过膝风衣,打着黑色绑腿。胸前挂着火药包,子弹袋在左边腰间,右边腰间是一个竹筒,打着绑腿,草鞋。

“两千五百人?两千五百杆长枪?发匪什么时候装备这么好?共和也太大方了,怎么不干脆送马靴。”这是苗人凤的第一个念头。

他从腰间抽出千里镜来,拉长,闭上左眼,右眼贴在目镜上。千里镜缓缓的从太平军整个军容上扫过,“有个洋人。”

他把千里镜放回腰间,又把旱烟袋抽了出来。其实旱烟袋里是空的,苗人凤不抽烟。但拿着烟枪,是八旗子弟的范儿。

“看来挺规整呀,三轮排枪打不垮。”苗人凤说。

“协统,您说得对,三百洋尺还不开枪,一般的发匪没这本事。”

“两千五,和咱们人差不多。拼刺刀你怕不怕?”

“咱爷们啥时候怕过?协统,这长毛可是号称十万,拼起刀来,咱们太吃亏。”

苗人凤想了想,用旱烟袋在自己腰间的铜水壶上敲了敲。旱烟袋也是铜的,当当当当的声音传出老远。银枪效节军的人都知道,协统要说话了。

“哎呦喂,我弟兄们,长毛要跟咱们比排枪。怕不怕呀。”

“不怕,不怕!”附近雪风甲喇的人一齐喊着,其他远处的甲喇也有呼应的。

“呸,就这帮玩意儿还跟咱爷们比?可是啊,苗爷我今天杀人杀够了,夺旗五面,斩将十员,都是监军以上的,功劳也捞够了。城里奎绶大人给咱们备下了庆功宴,杀了五头猪。咱们得快点回去,猪肉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喔!众人欢呼起来。

“各甲喇,交替掩护,回城!”

凛冬甲喇走上前来,和雪风、时雨并排摆出横队,其余四个甲喇后退一百五十米,然后苗人凤带着三个甲喇让出正面,后退三百米。如斯反复。退出一千米的安全距离后,七个甲喇整队回城。

“天使,不追吗?”有太平军问杰克逊。

“他们训练很好,撤退很有秩序,追击占不了便宜。我们还有很多的仗要打。林参议员说,宝贵的弹药不要随便消耗。”

等太平军收兵回到红心驿,朱锡锟却爆发了:“天使,你怎么不追,今天一战,苗妖头打死我们三名总制,五名监军,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护天豫,”林凤翔阻住他,“我殿前部前出两淮,并非找苗妖头报仇雪恨。而是调动四路清妖。我们洋枪队少,蜡枪头军队形严整,是极不好啃的。好不容易练起来的洋枪队,不能和妖兵一对一的拼光了。”

朱锡锟还是愤愤然,但黄益芸拉住了他。

“这凤阳城还打吗?”

“当然要打,不能失了威风。”

“我们不能粘在这里,忘了平等王的大略。”李开芳还记得殿前部的任务。

“先是安庆,又是凤阳,这苗妖头欠下的血债也太多了。”但大多数点检都放不下。

这时候,赖文光进大帐来。

“后方有什么事情吗?”

前庚失了点检,便被林凤翔安排镇守后路。

“回丞相,胜保追到了庐州。有探子看见在庐州的巡抚蒋文庆出城迎接。”

“胜保带了多少人?是三个旗队都来了吗?这样倒好,扬州可就解围了。”

“丞相,这还不清楚。”

“再探。”

赖文光退了出去。林凤翔沉吟道:“如果胜保三个旗队都到了,加上蜡枪头军,清妖可就是有一万二千洋枪了。”

“大哥,敌众我寡,凤阳之地,不可久留。”

“唉,我们洋枪太少了,要是把火营全带上该有多好。”

此时,在清流关,安徽巡抚蒋文庆正在给胜保和陈金绶接风。这次江北军就追来了两个旗队,德崇额的旗队在徐州看家。

蒋文庆去年防守安庆有功,已经顺理成章的接任安徽巡抚,在酒桌上,对胜保等人很客气,但背地里他却送上去一封密表,责怪胜保没有把长毛看牢,致使皖省糜烂。

“凤阳府城虽未失守,而土匪劫城势已燎原。据临淮者多少虽不可知,后路当有续到之贼,甚至暗结土匪,……以助逆焰,然后水陆同时北窜,分扰庐、颖,使官兵彼此不能相顾。”

第二天5月24日,胜保前出庐北门户定远。陈金绶进驻清流关。

清流关又名关山,位于滁州西北,是清军设防重点。清流关据高临下,山道崎岖,可以少胜多。原有守关清军计800余人,而且相地布置,并带大炮十数座“当路安设,伏兵四旁,随机掩杀。四乡团练为应兵”。太平军殿前部此前是从清流关下绕过,没有攻打。

这下,苗人凤,胜保,陈金绶结成掎角之势,凤阳更难攻打。

虽然暗参了胜保一本,但六千神机军的到来却让蒋文庆心情大好,他特地找了一把鹅毛扇来,一边挥舞着扇子,一边指挥着师爷写方略,要将殿前部两万太平军聚歼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