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的我们也听不见那些个老太太们在叨叨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完了完了完了,她们肯定是要跟咱们没完了。”郭超有些焦急的说道。
“哎呀我说银乐,金子,瞧瞧你们俩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常汉强埋怨道:“你们没事儿招惹这帮老太太干嘛,原本咱昨晚上磕头赔不是,这事儿也就该算了,你们俩干啥今天一大早就又去人家庙上惹事儿?”
陈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怕啥?又不是你惹的事儿,老子好汉做事好汉当。”
“得,就当我没说,你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嘛。”常汉强苦笑着摊开手。
我在旁边早不耐烦了,心里那股火气是越来越大,现在那些个老太太也走近了,她们嘴里蹦出来那些刺耳的话也能听见了,奶奶的,还真是没完了,听她们话里那意思,刚才是从郭超家刚出来,她们就因为今早的事儿,又去刘宾家闹了一场,还去了俺家,这是要挨门儿上,非得闹出个高下来。
“金子,他奶奶的,放狗咬她们。”我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陈金在旁边也早就咬牙切齿了,冷哼一声,说道:“这帮死老太太,刘宾娘就是她们给害的,今儿个非教训教训她们,瞧好吧你就。”
“别,可别。”郭超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拉住陈金,急忙劝道:“咱可不能再惹人家了,因为这事儿,刘宾家都成这样了,再惹下去,指不定谁家再出事儿呢,咱不怕惹人,可神灵真的得罪不起啊。”
“对对,咱认个错,服个软,她们总不能没完没了,咱们身上也掉不了一块肉啊。”薛志刚也在旁边劝着。
“放屁!谁害怕赶紧滚蛋,老子跟她们没完。”我大声骂了一句,就故意让那帮老太太们也都听见,嘴里骂着脏话,我走到渠边捡到手里一块红砖,迎着那些个老太太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陈金眼看着我豪气冲天,像个英雄似的往前走,自然不愿意拉下争面子的时候,马上牵着路路,嘴里嗖嗖的叫唤着唆使那狗东西发狠。
狗东西受到陈金的唆使,狗仗人势,越发凶狠,使劲挣着链子往前一蹿一蹿的,狂吠着龇牙咧嘴,我敢打赌,当时只要陈金一松手,那狗东西立马上去就能扑倒两个老太太,狠狠的撕咬一番,当然,结果……会很严重的。
不过现在想来当时陈金这小子八成留了个心眼儿,估摸着也就是想吓唬住那帮老太太,只要成功了,他也不想事情闹大,真要是把老太太们咬伤了,咱可赔不起。
可郭超这小子害怕啊,那狗现在怎么说都是他们家的狗,出了事儿还不得他们家担责任么?况且他着实是惧怕那些个老太太,急忙跑上几步,从陈金手里硬生生夺过狗链子,呵斥了路路两声,横在了我和陈金俩人前面,满脸焦急的说道:“哥哥哎,亲哥哥们,咱别闹了,回家,回家去。”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即便是我和陈金想拉倒,但那帮老太太们可是听见我和陈金骂她们了,这要是当作没听见,那她们也是老脸无光,而且她们这次集合起来,原本就是要闹事,生怕事情闹的小了,这下可好了,她们更是义愤填膺,一个个老脸涨红,还没到跟前嘴里已经开始唾沫乱飞,脏话连篇,那骂出来的话真是变着花样的一个词儿都不带重复,一个赛一个的大声,一个赶一个的快嘴。
二道街上顿时热闹起来,吸引得家家户户都出门观望,说真的,在我的印象中村里还少有那么壮观的场面,想想看,十几个老成精了的老太太们同时发挥出她们最强悍的战斗力,何其壮观……
我和陈金俩人原本脾气就一个比一个的暴躁,平时无风还想兴起三尺浪,今天又正在气头上,老太太们的污言秽语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我们俩彻底爆发了,陈金干脆又从郭超手里夺过来狗链子,直接松开,大声唆使道:“路路,嗖!给我狠狠的咬!”
狗东西立刻发飙了,狂吠着扑了过去。
我也是几乎在同时,将郭超推了个趔趄,手里的砖头使劲砸向那几个老太太,才不管会砸中谁呢,反正没一个好鸟,都是敌人。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心里已经是不再想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恨不得将那些个老太太们碎尸万段,毕竟年轻嘛,嗯,可以理解的。
原本已经是不可收拾了,估摸着除了我二叔之外,即便是陈锁柱来了也不可能再制止的时候,嗯,很是巧合的,我二叔来了,当然,也不能说就是巧合,毕竟这么大动静,还真是震得全村都颤了起来,能不把我二叔招来么?况且这帮老太太又是刚从我们几家闹事儿出来,我二叔当然也知晓,所以很是即时的到达了战斗爆发的最前沿。
“嗨!”
只听见二叔一声怒吼,他已经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跑了出来,一脚就把跳起来扑向一个老太太的路路给踢到了墙上,伸手又接住了我砸过去的砖头。
路路那狗东西惨叫一声,灰溜溜夹着尾巴跑回到了陈金身边。
我和陈金俩人都傻眼了,别说是我,就是陈金这么不地道,胆子大的没边儿的东西,那见了我二叔也害怕,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的惧怕,或者说是彻底的服服帖帖,没说的。
那帮老太太也被我二叔那雷鸣般的吼声给震的住了嘴,一个个老眼昏花依然圆睁,瞪着我们,却没有再骂出一个字儿。
“兔崽子们,疯了你们啦?都给我滚回去!滚!”我二叔迈着大步走到我们跟前,往我和陈金俩人脑袋上打了两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估计陈金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我二叔那巴掌,大小跟个簸箕似的,力量大的像是砸夯似的,搁谁也得冒金星。
我们俩还没还过神儿来,二叔已经转过了身子,冲着那帮老太太们喊道:“我说大婶子们,大娘们,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都这么大岁数了,和一帮孩子斗气,你们也不嫌害臊啊?这事儿今儿个我二牛挡住了,有啥不满意的,孩子们哪儿惹下你们了,都算我头上,冲我二牛来,谁也不能再闹了,我可告诉你们,再闹下去,我二牛可跟你们没完。”
二叔说完这句话,瞪着一对大眼来回扫视着,二道街上出现了短暂的安宁,静得能听见树上的积雪落地的声音,那些个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屏着气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没人说话,我二叔冷哼了一声,说道:“行了,不管这两天发生了啥事儿,从现在开始就算完了,都散了回去吃饭吧,以后街里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呢,走吧走吧。”
说完,二叔扭头一瞪还两眼金星乱冒的我和陈金,呵斥道:“你们几个还不滚回去,等啥呢?”
“啊?走走,这就走。”我急忙扭头就往回走,这个时候可不是要面子的事儿了,再不走我二叔大巴掌抡过来,可有得罪受咯。
“是是,叔,您别生气,俺们这就滚。”陈金也老实了,耷拉着脑袋牵起狗链子就撤。
郭超他们三个更别说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好像他们也犯了多大错儿似的,跟着我们俩往渠边走,不管绕远不绕远,走到渠边再分手,总不能迎着那些个老太太走吧?
就在我们往东渠边走的时候,身后那些个老太太们终于发话了,许老太太气愤的说道:“二牛大侄子,你这可就是明着护犊子了,这些个小崽子们胆子大成这样,你还护着,那我们这些个老人的老脸往哪儿放?”
“大婶子大娘们,二牛知道你们有气,回头我到家好好收拾这帮臭小子,给你们出气。”二叔冷哼一声,说道:“可这事儿总有个完的时候,都这么闹下去,也没啥意思,闹不出个好结果来,就这么算了吧。”
二叔很是难得的这样缓和讲理的一句话,让这些个老太太们觉得二叔的火气小了许多,气焰立刻猛涨起来。
“哎二牛,你这可就不对了,你这是耍横,不讲理啊!”
“就是,奶奶庙可是咱全村人信奉的神灵,让这帮小年轻给祸害捣乱,那村里人的脸可都丢尽了。”
“谁敢招惹他老赵家二牛呀?人家可是十里八乡有了名都霸主,哎呦呦,咱可不能惹人家,有理也不敢说哎……”
“可不是嘛,把人都吓坏咯,人家是耍拳头的,不是讲理的。”
……
一句句或强词夺理,或冷嘲热讽,或貌似真诚的话语从老太太们嘴里蹦出来,可真是让众人大饱耳福啊,多么精彩。
我受不了这帮老太太的话了,扭头就骂道:“放你奶奶个拐弯屁!”
这么突然的骂了她们一句,还真是起到了意想不到都效果,起码导致了短暂都沉静。陈金这小子在旁边也不甘落寞,停下脚步,牵着狗扭过头来,嘿嘿奸笑着说道:“银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咋那么大本事啊?这几位祖宗的奶奶都多大岁数了,人家奶奶放出的屁是不是拐弯,你能见得着?你这绝对是瞎说,瞎说!”
好半晌没说过一句话的常云亮在旁边乐的笑了起来,附和着陈金说道:“就是就是,你能证明让俺们看看不?”
我当时差点没气得摔倒在地破口大骂,没瞅见老子这里正着急上火么?你们俩倒好,还开起了玩笑,虽然说那也是骂人不带脏字,拐弯抹角的骂那些个老太太们,可是总有些不合时宜啊,这可是在吵架,在准备着随时应付即将爆发的激烈战斗呢。
当然了,我骂完那句话之后,眼角的余光也瞅准了我二叔,一旦二叔爆发,我就立刻跑路。
二叔确实爆发了,在我们这么实骂和调笑的话语将老太太们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二叔大怒吼道:“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回去就把你们的腿都打折咯!”
我们几个立马极有默契的同时向后退出了几步远,但是都不肯现在跑掉,我和陈金俩人是还想闹下去,而常云亮却是想要再看热闹,其他三人则是无奈,又觉得要讲义气,所以不肯先走一步,毕竟年轻人的面子在这里放着呢,谁也不肯落下个不义气的名字不是?
老太太们听到二牛叔那震天价的怒骂,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刚要爆发回骂我们,我二叔已经转过头去,硬邦邦的将她们的话堵了回去,二叔瞪着眼极其彪悍极其蛮横的说道:“妈拉个巴子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就是二百五耍横了,就是不讲理了,怎么着?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谁他妈也不能再闹下去了,谁敢再闹老子就跟谁急!谁敢再去这帮孩子们的家里闹腾,老子就抄谁家!”
简直是太狂妄了,太爷们儿了,太彪悍了,太……欺负人了。
好吧,我承认我当时年幼无知,对于这种近乎于野蛮的行事为人方式,极其的崇拜,当时简直看着二叔就像是看到了举着炸药包的董存瑞,英雄啊!
嗯,是非对错懒得再说,毕竟要看立场是站在哪个方面讲,所以这要是说起来的话,那就该抬杠了,各位看官咱们不谈这个。
说当时我二叔这么一段蛮横彪悍的话喊出口之后,冷眼扫视众老太太两圈,无人敢出声回应,当然了,她们的眼神已经充分的表明了她们的内心是如何的愤怒、如何的畏惧、如何的无奈。
“你,你敢么?还有你,你……”
二叔伸出指头,指指这个,点点那个,痞相凶悍,面目憎人。
久久无人应答。
我们几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在哥们儿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陈金的崇拜,常云亮的敬佩,郭超在憧憬,薛志刚和常汉强的犹豫惊恐。
许老太太终于站了出来,颠着小脚哆嗦着,硬撑着脸皮怒声说道:“好好好,赵二牛,我们今天就卖你个面子,不跟这帮年轻人一般见识了,这可不是我们怕了你,街坊邻居的,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哼,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和你家侄子这帮人,玄母娘娘降下灾来,可别说我们没帮忙,也别去找我们帮忙,咱们走!”
一呼百应啊,其他老太太见状立马顺坡下驴,好不容易找到的下台阶岂容错过?十几位迈着蹒跚的脚步,向后转,齐步走,颠颠的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她们这么一撤,我们几个年轻人在二叔瞪着我们还没骂出来的时候,飞速的分散逃跑了。
二叔并没有追赶我们,兴许是懒得搭理我们,也可能是觉得反正我是跑不了的,想要揍的话随时可以找到家里将我暴打一顿。
我和几个哥们从渠边分手之后,向家里跑去,二叔这顿揍虽然暂时逃脱了,可回到家还有老爹在家呢,这帮老太太们可是从家里刚闹事儿出来,想必老爹正在家拎着棍子等着我呢。
路过刘宾家那道巷子的时候,我有些忐忑的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只见一团青色的烟雾,或者说一团青影更为恰当吧,正从巷子口向里面荡去,直到刘宾家门口之后,才越过墙头,飘飘荡荡落了下去。
我这心里一颤,刘宾娘不会死了吧?这团青影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先前围绕在拖拉机上方的烟雾会不会就是这东西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和担心,我忐忑不安的回了家,准备迎接老爹的棍棒。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这次回到家里,并没有挨打,因为有人从中相助,或者说是他的出现,他的话,让我避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嗯,这个人是我绝对不会想到的,他竟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棍,今早还被我们一帮年轻人羞辱过的胡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