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降临上海,民初年代的上海还不是二十三年代以后的不夜城上海,尽管现在已经是中国第一大城市,更是远东最大的金融商业都市,但是这个时候的上海还不是二十年代以后的所谓东方巴黎。
在电灯还没有普及的年代,上海和所有的都市一样在夜色来临之际整个城市都笼罩着一片昏暗灯光之下,即便是圣诞夜的租界依旧摆脱不了这种昏暗色调,而这种昏暗色调也就构成了旧世纪大城市的特定色调,不管是巴黎还是伦敦又或者是纽约都是如此。
从二楼的玻璃窗向外望去,一片灰蒙蒙的夜空下方是昏暗沿江大道,路旁的那些煤气灯散发出脆弱而朦胧的灯光。
“这里和伦敦很像呢!”琳娜双手交叉在身前站在玻璃窗前,看向了远方昏暗灯光映射下的夜色,不远处黄浦江上还有不少船只发出了点点稀疏灯光。
陈敬云就站在她身边,她在看着远方的夜色和江景,而他在看着她。
今夜的她穿的很漂亮,一身淡紫色的丝绸长裙配上玉手上的那对长长的白色手套让她的修长身材完美的展现了出来,肩上也没有和那些贵妇一样披着披肩,而是就这么裸露着,头上的那顶软顶宽帽也已经拿了下来,露出了长长的波浪金发,这一身装扮几乎已经和后世的现代人穿着的晚装礼服没什么大区别的,一战前的西方女性服饰已经有很大变化,虽然老一代的女性依旧穿着传统的服饰居多,但是年轻女子,尤其是带领时尚的巴黎和伦敦的上层女性的穿着越来越多变,等一战后就是差不多把现代女性服饰的着装给定下了基调。
一头金发烫的微微卷曲成波浪形,但是又不夸张,配合上她那张灯光下的脸显的更加柔美,西方女子烫发陈敬云在今晚的晚宴上见过了不少,不过其中大多数看起来太过做作,远远望去就跟妓女似的的,丝毫没有所谓的美感,然而在琳娜身上看起来,却是更显得她青春中又带有一丝调皮的性感。他可不知道,这年头烫发也是有讲究的,虽然自从以来就有人用各种方式尝试着烫发,不过更多的是原始手段,直到1906年卡尔•内斯勒发明了电烫发机后才让烫发成为一种流行时尚,迅速风靡了巴黎和欧洲上流社会,众多名媛贵妇趋之若鹜,而这琳娜则是来东方之前路过巴黎时请卡尔•内斯勒亲手烫的,效果自然很好。而上海虽然也算是紧跟世界潮流的都市,不过各方面还是要暂时落后一些,很多女性虽然知道烫发已经流行,不过也是选择用原始的手工烫,这效果自然是不太好的。
这个其实只是客观条件,更重要的是漂亮与否是一种主观观念,陈敬云对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妇们没什么兴趣,这看法自然好不起来,而对于琳娜小姐这个洋溢着青春气息同时又不失矜持性感的贵族小姐却是很有好感,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陈敬云看琳娜的各项穿着乃至她香脖上佩戴的那串普通银链红宝石项链都觉得和她极为相配。
所谓漂亮,他觉得漂亮那便是漂亮了。
同样的发型和穿着在其他女子身上没能让陈敬云注目一秒,然而这女子却是让都看了又看,似乎永远看不够一样。
琳娜小姐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陈敬云看她的风景,黄浦江上的夜景勾起了她的回忆,而看着她的陈敬云也慢慢陷入了回忆。
今时今日的景象,似乎很熟悉呢,然后尘封了多年的回忆慢慢打开,课后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个年轻男女,晚秋的微风穿过窗户扬起了她的三千青丝,她对着窗外梧桐发呆,而他也看着她发呆,记忆至此似乎定调,然后那张已经模糊的脸慢慢靠近,走近了他的桌旁,俯下身伸出了一支玉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陈敬云努力的睁开眼睛仔细一看,那张模糊的脸慢慢清晰,然后出现的却是琳娜小姐的脸庞,这会只见琳娜小姐正用着好奇的神情看着陈敬云:“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啊,没什么,一时走神了抱歉!”陈敬云略微偏头,避开了琳娜小姐的视线,然后从身边走过的侍者手中拿起了一杯酒:“刚才你说什么?”
琳娜小姐没有发现陈敬云的异样,转过头又看了眼窗外的夜景:“我说这上海和伦敦很像呢?”
陈敬云点头:“是吗!”作为一个中西交汇的城市,上海地区和西方城市有着诸多的相同,尤其是租界地区,如果不明就里人到了租界如果不是看到街上还有不少中国人的话,恐怕人们都会以为自己到达了西方城市呢。
“伦敦是怎么样的?”陈敬云都还没去过伦敦呢,不管是后世里还是现在都没有去过,对伦敦的了解大体上只限于文字和影视上的了解。而对于一个地方如果没有真正的去过,说对它了解都是不准确的。
“伦敦啊?”这个问题似乎也把琳娜问倒了,她苦思了半晌后才道:“伦敦啊,我不喜欢,太沉闷,整个城市都死气沉沉的,放眼看过去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就跟科林蒂娜说的一样:这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城市!”
听到琳娜竟然这样评价伦敦,让陈敬云很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这个年代的伦敦被称之为雾都也就不奇怪了。
尽管对伦敦的整体评价不好,不过既然陈敬云问起了,琳娜也是起了兴趣,然后说起了伦敦的一些风貌,比如一些著名建筑和地方,当然还有她在伦敦的那些好友们,比如她那个每周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主张女性选举权的叛逆表姐,比如刚认识不久的安德顿家的三小姐,说到兴起了似乎就是忘记了时间,陈敬云一边听着,不时的插几句话,对于琳娜口中所说的这些他多数是不知道的,偶尔有些也听过不过都是后世里的一些印象,和现在琳娜口中的自然是不相同的。
少女似乎忘记了时间不断说着,而她的话里虽然处处都表现出了不喜欢伦敦这个城市,但是陈敬云还是感受到了她想念着那个城市,那里有着她所熟知的地方,有着她要好的朋友,有着她所熟悉的一切,而远东还有即将要去的美国对她而言却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让她几乎无法适从。
这个漂亮的金发少女想家了。
兴许是察觉到自己说的太多了,突然醒悟过来的琳娜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
陈敬云摇头微笑:“怎么会多,听你说着伦敦,让我都想去了呢!”
琳娜也是轻笑了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邀请你到我家做客!”说到这兴许知道的说错了,当即连忙道:“听说你很忙?”
陈敬云没有直接答话,只是报以微笑,去伦敦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的陈敬云要出国都是一件麻烦事。身为国民军的总司令他可没什么时间轻易外出,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已经是中国的几个重要政治人物之一,不可能随便出国之类的。以后如果真的有那么幸运统一了中国的话,就更不可能出国长时间离开国内了。
琳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女子,虽然年轻的她却是知道很多事,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黄种人男子不是什么普通男人,而是一个在中国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嗯,还是一个已经结婚了的男子。
心中有了这些心思后,她也就不说话了,把视线转向了窗外的夜色,而陈敬云也没有开口,于是两个人继续站着。
这时候,宾客里有人喊道:“烟花表演就要开始了!”
陈敬云这时候才重新开口:“走吧,我们也去看!”
琳娜点头,虽然两走到了阳台边,推开阳台玻璃门的那一刻,门外的寒风就是立刻溜了进来,身着清凉的琳娜在温暖如春的屋内自然是没什么,但是此刻寒风袭来后整个人都是被冻了缩了起来,即便伦敦的冬天要比上海冷得多,但是琳娜显然是受不住的此刻这寒风的,当她正准备转身回去拿件外套的时候,却发现陈敬云已经拿着他的那件军官外套正对着她:“穿上吧,外头冷!”
琳娜有些诧异,她之前可是没见陈敬云穿着外套呢,那自然不可能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这外套是哪里来的?
琳娜诧异的时候,陈敬云后方的于世峰则是一脸暗笑,于世峰跟在陈敬云身边时间不短了,身为秘书处处长的他可是陈敬云的贴身管家,抡起和陈敬云的私人信任而言,除了陈彩外国民军体系里头没人可以和他比较了,跟在陈敬云身边久了对陈敬云也有些了解,单单看今晚陈敬云把大半时间都花在了琳娜小姐身上就有已经可以断定自家司令对这个洋女人有好感了,而身为一个标准的随行秘书,各种琐事自然要准备好,而且还得考虑在陈敬云行动前提,这不,一见陈敬云要准备去看烟花,立马就把外套给陈敬云送上了。
陈敬云自己虽然没有军外套,但是还穿的不少自然是用不上的,但是司令身边的那个琳娜小姐却是用得上啊。有了于世峰这个狗腿子一边帮忙,于是乎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帮忙披上外套的段子就上演了。
琳娜小姐没有推迟,任由陈敬云给她披上了外套,然后两人才走了出去,阳台上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余众多宾客不是在窗前就是到了其他阳台,更有几个端着酒杯上了天台。
很快,随着众人说时间到,黄浦江面上就是陆续升起了耀眼的烟花,烟花带着刺眼的光芒徐徐升空,然后在半空中爆裂散发出夺人心目的灿烂光华,用着短暂的生命燃烧出灿烂夺目的光华,绚丽光华也让众人为止沉醉,陈敬云身旁的琳娜更是仰着头看着夜空的烟火,脸上露出了惊叹和笑容,真正的笑容,不是那种在严格礼仪训练下发出的标准的微笑。
一时间,竟是让陈敬云看的痴了,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