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会，叶一哲朝着老校长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既然回来了还是要跟他汇报一下为好，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估计自己都会给开除了。
校长室门半掩着，透过门缝看进去，发现老校长伏在桌上，戴着眼镜，一只手拿笔另一只手则在翻书，不停的写着点什么，很是认真的样子，自然不会发现门外面站着的叶一哲。
叶一哲于是站在那里，也不敲门，只是静静的看着里面，他想到了就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书橱，里面每本书都留下了老校长的批注，曾经他说要来借书看，但是却没有来过几次，想必就这一点而言，老校长还是有点失望的。
谁人不想自己的知识后继有人呢？
此刻看着老校长的样子，背部有点拱起，叶一哲竟然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些惭愧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做的够多了，但是他还可以做到更多，只是他没有去付出而已。
就这样，老校长看着，他也看着，一动不动。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老校长才是站了起身，约莫是准备开灯，看到了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叶一哲。
“小子，进来！”语气虽然严厉，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老校长的眼神也是忍不住的温柔了许多，无论他表现的有多么不好，他还是比其他的人要好很多，多了许多旁人没有的东西，当然其中也包括在老校长看来但是实际上并不是的懒惰。
尤其是看到他在自己的门口站了不知道多久，再大的气，他此刻都是消了。
不过待叶一哲走了进去，老校长却是突然变了脸色，直接上来掐着他的耳朵喊道：“你现在翅膀彻底硬了是不是？一个月啊！你知道我得承受多大的压力？你小子不给我一个很好的交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电话里的模棱两可早就让老校长不满意了，不是还顾着点叶一哲的面子，老校长早就任由他去了，才不会去管叶一哲是不是给教师投诉这样的破事，他发现，自从叶一哲来到学校之后，他需要处理的这些小事前所未有的多了起来，无一例外都是跟他有关系，有时候他也想这小子究竟是复大的福星，还是他一个人的灾星。
“哎哟，疼！”叶一哲急忙大叫了起来，“校长，您不能这样对我啊，哎呀，真的疼。”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装腔作势，老校长还是松开了手，一脸气嘟嘟的坐回了他的位置上，死命的看着叶一哲，一副他不给他一个答案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叶一哲则是急忙走到了老校长的身旁，一边帮他已经空荡荡的茶杯里填上了茶水，一边走到了他的身后，双手帮他捶着后背，力道把握的很好的叶一哲，看到老校长逐渐露出了一些舒适的笑容，他才是说道：“老校长，你知道的，我第一次来江州嘛，师傅还是安排了一些事情要我去做的，所以有些时候正好被耽搁了，就没有办法来学校上课了，还希望您能谅解啊。”
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老头子身上去，叶一哲除了这个也想不到什么其他办法，真跟他说实情的话那事情就严重了，估计惊动老头子都有可能，给老头子再大的想象空间他都是不可能想到，他的徒弟竟然走入了黑道，而且是一去不复返的那种，虽然叶一哲相信老头子最终并不会怎么说他，但是他依旧不想去尝试，因为他不想给老头子失望，也不想让老头子引起更大的纷争，当年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迫使师傅离开了白-玛寺，离开了众多信徒眼中的圣地，老头子一直没有抱怨什么，但是叶一哲长大懂事了之后，却是一直都在埋怨着自己的，因为后来的他明白了，那里对于老头子来说意味着什么，那里对于信徒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却被他的一泡尿给破坏了一切。
此刻的他已经长大，又怎么可能再次犯下当年的错误呢。
老校长指了指肩头的另一个方向说道：“这里重一点。”
叶一哲见状露出了些许欣喜的表情，这样的话才说明一切有的谈，加重了老校长所指的方向的力道，老校长嗯了一声说道：“这个手法不错，以后经常来帮我捶捶，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了，身体也是越来越虚弱了，经常有你来陪陪我，估计会好上许多。”
叶一哲哪儿能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是万分不同意，但还是顺着他的口气说了下去道：“只要老校长您愿意，我天天来这里都行。”
老校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哼着小曲，似乎很是欣慰的样子，等叶一哲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老校长却是突然问道：“来，继续跟我说说，这几天你都干嘛去了？”
叶一哲一怔。
手里的动作也是缓慢了下来。
敢情老校长并没有忘记正事。
心中暗自道了一声失策的叶一哲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的走到了他的身前，硬着头皮说道：“老校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也知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出实情，但是我也不想欺骗您，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说，我只能说我没有骗您，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不是有意不来学校的。”
见叶一哲这般的诚恳，老校长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并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我和你师傅是至交，既然他将你交给了我，我自然有责任要将你照顾好，不然的话我也没有面目去见他了。我知道你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在那次交流之前我还以为只是你成绩好，跟着哲杨见识广的缘故，但是那次交流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错了，你的很多话语都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后来想想也都没有任何的问题，这个也证明了你确实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对你，我多了许多真正的爱护之意，像你这样的学生，也许一辈子都碰不到一个，竟然给我碰到了，这不得不说我起了爱才之心了。不然的话就凭哲杨的关系，哪怕你四年都不来上课我还是不会说你什么，活佛哲杨的弟子，不是小小的复大可以教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他的知识，不是我们可以比的。”
叶一哲沉默在了那里，过了半饷才是说道：“叶子很感谢厚爱，我也知道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但是很多时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哪怕明明知道是错的我也会做下去，因为有些人我必须要守护，有些人我必须要追寻，从到江州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忘记过这些目标，所以现今的一切，都并没有脱离出我的想法，也是一开始师傅就是知道的想法，我很理解老校长您，但是也许是小子没有福分吧，注定成为不了您这样的学者，只能利用自己胸中的那一点点墨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心中确实有猛虎，但是细嗅的却不是您希望的这朵蔷薇。”
说着的时候叶一哲和老校长对视着，两人都是很自然的看着对方，叶一哲的话音落下，老校长也是仿佛老了些许一般，叹气道：“这就是天意么？”
从他的话语里叶一哲已然听出，老校长有收自己为学生的想法，叶一哲很清楚，老校长从当上复大校长这个职位开始，就再也没有收过学生，作为一个博士生导师，他这些年的学问精进着，他也想他的研究成果，有一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能够继承，然后代替着他继续走那条没有走完的路。
叶一哲这样说，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并且委婉的回绝了他。
这也让老校长有了点气馁，好不容易在他就要退休前，碰到一个他这么大了还觉得惊艳的人物，却与自己没有缘分，这对任何一个老师来说，都是很值得伤心的事情。
“师傅曾经说过，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已拥有的事物，那些失去的，得不到的，终究只会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魔障。”叶一哲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安慰道，将自己比喻成了镜花水月般的虚无，心中却也在问着自己，对于这个他来说，最珍贵的又是什么东西？
思索了半天无果的他却听到老校长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个道理我岂会不懂，只是哲杨本就不是凡人，而对于世间众生来说，有几个能够如同你师傅那般的风度，能够做到这样的飘飘欲仙呢？”
叶一哲一听，确实是这个样子，佛家的真理千千万，谁都能看到，谁都能理解，但是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看了二十年的经文，不依旧不会念经？依旧不知道怎么用经文中的话语去开导自己，而这一切对于哲杨来说，也同样是镜花水月而已。
“你小子去吧，省的杵在这里我看着你烦。”老校长挥挥手不耐烦的对叶一哲说道，看着叶一哲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充的说了句，“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成为我的学生。”
叶一哲的脚步停顿了下，但是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