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邓名的前世还是这一世,笛福的巨著《鲁滨逊漂流记》都被称为西方近代小说的开山之作。第一版大获成功后,笛福通过出版社得知那位东方的大人物也订了他的一本书,为此笛福专门在作品再版时专门加上了一段鲁滨逊和星期五的对话,作为对那位大人物关注自己的回报,对话背景是鲁滨逊给星期五讲述英国人眼中的各国军队:
“和西班牙人作战时,我们不需要在八点之前出营,因为西班牙人会在七点准时起床,先享用一份丰盛的早点,再花上半个小时吃甜点;而和法国人作战时,这个时间还要后错一个小时,因为法国人需要照镜子、烫头发、喷香水并给自己系上五颜六色的蝴蝶结——提早出营也是站在战场上白等。”
“那中国人呢?”星期五问道。
“哦,那些中国人啊,他们白天不打仗。”
……
几十年后邓名看到这段话的翻译后哈哈大笑,在郑重地把有笛福亲笔签名的书收藏起来前,邓名还把它展示给自己的客人、笛福的老朋友、苏格兰的约翰看——在邓名的前世,约翰是杰出的数学家、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和著名的剑术大师;同时还是“信用货币”、“股权”、“期权”、“通过减税和适当通膨来刺激经济流通”等概念的发明人,三百年后的金融界依旧在使用约翰设计的货币和经济模型,只是对其修改使其更加适应时代而已。
在没有邓名的另一个十七世纪,约翰十四岁去爱丁堡上大学时,就勾引了校长没有出嫁的一对孪生女儿,当她们愤怒的兄弟来找约翰决斗时,也被剑术超群的约翰刺成重伤。在大学呆不下去的约翰前往伦敦,向英王推销他刚刚有了雏形的信用货币、中央银行构想,在接受英王款待的同时,约翰又和英王的情妇发生了暧昧关系,并随后在决斗中一剑捅死了英王情妇的亲哥哥。作为通缉犯逃离英国后,约翰来到经济濒临崩溃的法国,在失业率已经高达九成的巴黎,约翰积极向垂垂老矣的法王推销他的货币和央行,但不久后又因为和已婚的贵妇、以及修女有染被驱逐。
年迈的路易十四不久去世,当时穷途末路的法国即使加征了一千多种苛捐杂税,但一年的税收仍抵不上三个月的开支,摄政的奥尔良亲王孤注一掷地任命这个信奉新教、和有妇之夫同居、和修女绯闻不断的英国通缉犯为货币大臣,开办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家中央银行,发行了第一套与金银脱钩的信用货币。
数年后,约翰的事业达到了顶峰,他身兼法国的税收大臣、财政大臣和银行总管,法国政府该如何挣钱、如何花钱、如何制定经济和货币计划,都由他一言而决。而在约翰的数学管理下,法国废除了百分之九十的原有税种,重建了国家经济,大举开发路易斯安娜。在约翰的顶峰时期,法国人把欢呼声改成“上帝保佑国王和约翰”和“国王和约翰万岁”;欧洲列强甚至惊呼法国只需要约翰的银行和货币,就可以让宿敌英国屈膝;百万富翁这个词因约翰而发明,正确的投资可以让公爵的马车夫在一夜之间变成远超他主人的富豪,让后者反过来巴结一天前的仆人。孟德斯鸠后来回忆,正是天翻地覆的约翰时代让他意识到贵族和平民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尊卑鸿沟。
当时在约翰的办公室,来拜访他的贵妇名媛从门口开始排队,长队通过大堂、走廊一直排出正门延伸到马路上。这些法国最娇艳的女贵族都称只要约翰肯卖给她们股票,那她们肯为约翰做任何事。摄政王奥尔良亲王也曾酸溜溜地回忆到,他曾在一次闯入约翰的办公室后,同时见到了四个家世高贵的贵族小姐,她们中没有一个穿着上衣……
这些香艳的故事让邓名在前世看过后就深刻的印象,以致数十年后仍念念不忘,他大约还记得后来因为摄政王给自己私下印了几十亿法郎的钱而导致约翰的数学模式彻底崩溃;而当恶性通货膨胀导致的大崩溃到来后,愤怒的法国人突然记起约翰是一个罪恶的新教徒、可恨的英国佬、而且还在巴黎公然和有妇之夫同居、勾引修女侮辱神圣的教堂和法国人民的信仰……约翰逃亡瑞士并死在那里,他的失败被其后二百年的金融学家总结为:约翰精通数学,但却不懂得人心的贪婪是无限的,所以纯的信用货币绝不可行而一定要和金银挂钩并保证准备金。
不过这次约翰并没有经过大起大落,也没有前往瑞士郁郁而终,而是在太阳王那里碰壁后就被邓名接到了中国,这里正在实施的央行、货币、股票和期货制度让约翰很有熟悉感,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正是源自于他的数学模型的外星科技,而是以为有人和他所见略同。在这里约翰是座上宾,并在学院中教授数学和经济学——尽管中国当时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央行、股权、期货的实验,比约翰的实验还要早而且有一些规范甚至比约翰还要先进,不过邓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懂什么数学原理,而这个花花公子却是这批外星金融科技的发明始祖,他的数学和经济思想对照猫画虎的邓名的央行很重要——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虽然约翰岁数已然不小,邓名仍严禁自己的女眷靠近约翰并警告了其他的朋友们。
今夜的战斗,正是让邓名的名字被欧洲本土的人大规模提起的开始。
……
已经是子时了,旗舰上的每一个人都睁大了双眼,仔细地搜索着黑暗中的敌人,这时西班牙人的舰长室早都已经熄灯。阴云密布的海面上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士兵摸黑凑到舰桥边,压低声音向邓名身边的李嗣名请示道:“少校,我们是减速还是发射火箭?”
“当然是按计划减速。”李嗣名想也不想地说道,他同样是在竭力压低嗓音。
士兵静悄悄地退了下去,根据事先的计划,明军会继续前进直到对西班牙的舰队形成大致的包夹后再发动进攻。不过这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应该很近了,刚才明军对西班牙舰队的停泊地点也只能由一个非常粗略的估计,而这个时候对自己航速的掐算误差范围也很大,明军船只很有可能突然撞在敌舰身上,不减速的话就会变得危险。现在邓名既然没有给李嗣名新的命令,那他当然也不会修改预先的计划。
邓名感觉似乎还没有达到预定位置,不过这完全是他感觉,说不定一会儿发射照明火箭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明军与敌军错过了——不过宁可前头船只走过了,也比到时候发现其实距离敌人还远强,这样至少有一部分船只还能立刻发起进攻。
虽然知道李嗣名、冯锡范就在身边,但邓名也没有和他们交谈的念头,谁也不敢说周围是不是就没有隐藏的敌舰,会不会听到风中的交谈声。
“我军共有一百二十艘战舰,一千三百门大炮。”邓名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地权衡地双方的实力对比:“西班牙人有三十几条战舰,应该不超过四十条,他们应该有一千到一千二百门大炮。”
听上去双方火炮的数量差不多,但口径就差距极大了,明军最大的火炮是两艘战舰上的十八磅炮;武装商船上大都是十二磅和九磅炮,甚至还有更小的六磅炮。如果使用更重的大炮,这些小船就有因为后坐力而倾覆的危险。
但西班牙人有很多三十磅以上的重炮,对方的六十炮旗舰甚至拥有威力巨大的四十八磅炮。以前西班牙人为了炫耀武力,也向明军展示过他们主力舰的威力,那艘六十炮舰有双层火炮甲板,一舷火力全开时,能在一次齐射中射出一千斤重的弹丸,就是明军的旗舰在近距离上也经受不住几次齐射。
经过几年对重心的摸索后,崇明船厂刚刚开始尝试制造拥有双层火炮甲板的远洋战舰,战舰是全新的欧式设计,需要兼顾航速和作战性能,这对缺乏欧式战舰设计、制造经验的崇明来说并不是件容易事。依靠开始大批从四川书院毕业、经过数学训练的学生,战舰的设计进步速度已经很快了,大量的模型实验甚至让设计人员感觉舰体的水下部分并非是尖头阻力最小,但五年依旧不够明军拥有一批自产的强大的战舰。
“如果再有几年……”邓名忍不住想到。
这时传来的一声闷响打断了邓名的思路,听上去好像很远的地方发生了一次猛烈的碰撞。
嘶、嘶、嘶。
片刻后,数里外就是一连串火箭腾空而起,它们飞上半空,然后猛烈地炸开,把天空上的阴云映成暗红色。
这是明军的照明烟火,借着这微弱的红光,邓名看到一艘艘的庞大黑影从海面上浮现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枚拖着长长尾巴的西班牙火箭也窜上半空。那艘明军战舰在发生碰撞后立刻向友军示警,西班牙人也是一样,既然本舰已经被暴露,它也就肆无忌惮地发射火箭侦查,而且西班牙人侦查的范围更大,使用的火箭数目也更多。
当一枚燃烧的火箭向邓名这个方向滑落释放出它最后的亮光时,他们都看到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战舰轮廓。那黑影巨大的体型让邓名和他身边的人无不倒抽凉气,这艘距离明军旗舰最近的敌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山。
几乎在明军仰视着那巍峨的船身、集体吸气的同时,他们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敌舰上传来的急促铃声,这是西班牙人在招呼他们的水手进入作战岗位。
“双层火炮甲板,是鬼夷的旗舰!”李嗣名大喝一声,跳将起来大喊道:“探照灯全开,火炮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