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邓名和四川同秀才的约定,军人只要立下足够的功勋或是服役足够长的时间就可以退役享受和平的生活,既然如此,八千参与高邮湖之战的士兵(不包括军官)都符合退役标准,因为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参与击毙满清皇帝的行动都算得上是巨大的功劳。
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让士兵不至于在军中混成老兵油子,让勇士有机会活着离开军队,鼓励士兵在战场上做出英勇行为。因此在解散远征军的时候,各级军官就对他们的部下说明,等他们离开了军队后,下次征召士兵的时候征兵令就不会再发给他们。
当然,这个不重复征召也是有限制的,仅限于主动出击的远征,如果成都遭到了满清军队的进攻,那么即便是退役的军人也会在征召的名单上;如果退役的军人移居到别处,就比如叙州吧,当叙州遭到满清军队进攻时,他们也会被当地的军政长官重新召入军队。
在邓名最初和士兵约定的时候,这个政策受到了同秀才的普遍欢迎和支持,因为古话有云“好男不当兵”,成都有许多人在军屯中有遭受压迫的经历,他们做梦都希望能摆脱军队,拥有自己的财产和土地。
但这次解散军队的时候,却有相当数量的士兵突然不愿意离开军队了。川军给士兵的待遇很高,不但有考究的军装、退役后的津贴,还能帮忙找老婆,奖金用来购买马匹外还能剩下很多,万一受伤致残还有亭士的岗位等着他们。
因此裁军才进行了几天,任堂就跑来向邓名报告进行不下去了,已经有超过一千名士兵拒绝离开军队,其中大部分还是以前的常备军士兵。来报告的时候,任堂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相反还显得有些兴奋。和大部分将领一样,任堂也觉得让这么多老兵离开军队是对军事资源的巨大浪费,负责解散军队的军官根本不愿意拒绝这些老兵的要求。
不过邓名不能只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养大量的常备军就意味着更大的财政支出。现在成都以二十万男丁的力量,承担三、四千常备军兵力并不是很轻松的负担,而且这些常备军的人均花销极大,不但需要高强度的训练,而且待遇也远远超过清军的绿营。仅依靠成都的农业产出,这几千常备军就能把政府吃穷。
除了常备军以外,邓名还推行普遍的五日一操军训,这更是耗费巨大的项目,如果不是依靠从江南获得的大量缴获,成都政府早就破产了。再算上给军人的津贴,对铁匠铺、马行的扶持,成都政府在军事上总的投入远超过清廷在湖广、两江四省之和。据熊兰和秦修采的计算,成都的军事类支出与包括长江贸易在内的所有收入持平。如果邓名想推广教育,那就只能靠出售缴获来获得经费。偏偏邓名还制定了雄心勃勃的教育计划,熊兰和秦修采这两个负责财政的官员都警告邓名,虽然在江南的收入巨大,但庞大的教育计划也会在三年之内把成都的储蓄耗尽,到时候如果成都扶持的工业不能带来新的税源的话,财政危机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邓名对工商发展后的前景有信心,并认为长江贸易能够带来更多的收入,但他也得提防意外情况。到时候如果迫不得已再发动对江南的战争,实在利弊难说,那会导致长江贸易萎缩,而且毫无道理的进攻还会刺激已经向成都妥协的东南各省的督抚。
“如果我们把大量的士兵养在军队中,将来说不定会出现很多兵油子,所有的人都想长久的活下去吧。”教育开支邓名不想砍,福利和军事开支没法砍,因此邓名在扩大军费支出这个问题上显得很谨慎:“反正我不能养士兵一辈子,这样吧,我认为除了征召兵外,也可以募兵,但这个兵绝不能一募就是一辈子。”
邓名拿出的办法就是合同兵,老兵可以和军方签署两年的合同,到期后续签,如果士兵想退伍,或是军方认为某个士兵懈怠,双方都可以停止签署新的合同。
“三年之内,马行、铁行应该能够盈利了,不用我们这样拼命地扶持了,到时候还能给我们交税。”邓名确定了新的募兵规则后,就开始琢磨开源节流的问题:“如果财政不能平衡,就得想办法扩大长江贸易,迫使湖广、两江购买四川的货物,嗯,市场还不够大,或许应该想想浙江、福建,甚至尽早地发起对浙江、福建的进攻,迫使他们像两江和湖广一样向我们提供贸易便利。”
……
至于对刘曜、杨有才等人的安排,邓名也有了初步的设想,他很快宣布成立一个参议院,刘曜、杨有才等人都进去当议员。暂时这个议院里只有一群前青城山军阀,还加上一个前蒙八旗的统领。这些人不养不行,可是白养着不干活影响又不太好,邓名就让他们去参政院里领一份闲钱,议论成都的政策——这群人统统有豁免权,不必担心成都官员的打击报复。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议院就是给有功但是没用的人建立的养老院,豁免权也是酬功的一部分,同时还能肩负一部分言官的工作,算是发挥余热了——这也确实是邓名的用意之一。邓名一连几个月甚至大半年地离开成都,刘晋戈、熊兰他们互相告状,邓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理亏,有这帮议员没事议论几句,也是一种制衡。这帮议员的工资虽然不少,但因为解散了一万个都江堰的屯兵,一万个纳税人提供的税金总要比议员们的工资多得多,所以邓名安慰自己毕竟还是赚了。刘曜那一帮人不用说,成都好几万人都曾经是他们的手下;那个蒙古统领也有好几百个同族人,他们没有什么顾忌和担心,天天在在议院里指指点点也有助于邓名了解更多的情况。
在成都呆了几天后,邓名通过刘晋戈的报告发现,重庆的威胁比他想象得要大。
上次重庆的清军被明军打得几乎全军覆灭,邓名以为清军会老老实实地退回保宁甚至广元、汉中去,听说李国英还有胆子威胁长江航运就够出乎他意料的。现在得知赵良栋和王进宝居然都不在重庆,根据情报,他们早早就离开重庆了,很可能是回陕西去了。
李国英本人坐镇重庆,还把两个大将和手下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送走,这说明李国英很可能并没有对成都死心,两个大将不呆在急需兵力的重庆,多半是回陕西编练新兵去了。而且还有一条重要的情报,那就是二人走了之后,重庆的兵力依旧在增加,现在虽然只有两万左右,但其中多了几百个满洲八旗。
李国英拿到的钱肯定不少啊。在汉水流域被郝摇旗和贺珍控制住后,湖广和江南的物资难以转运到陕西,重庆位于陆地补给线的尽头,巨大的运输损耗,再加上沿途官吏杂七杂八的开支,重庆每消耗一石的补给,可能需要从江南运出十石以上。在赵良栋和王进宝神秘失踪的同时,重庆的兵力居然还能增加,可见清廷给川陕总督的投入很可观,而且这几百个满洲八旗驻防,表明了攻击四川是满清高层的战略。
在湖广的时候,张长庚告诉邓名满清打算抽调部队——很可能是从山西抽调部队去四川助战,不过不管是张长庚还是邓名,都没把这个情报当真。除了经济代价外,邓名认为这可能只是清廷的一个姿态而已,皇帝都被杀了,清廷不放几句狠话有点说不过去,但真正付诸实行的可能性极小。
“现在看来,说不定北京还不是说着玩的。”邓名很快就召集了军官会议,讨论重庆的威胁:“说不定北京真想抽调山西绿营入川攻打我们,赵良栋不是练了好久的兵了吗?算算也差不多可以出动了。”
“可他们到底想怎么攻打我们呢?”尽管有情报,但将领们仍觉得这个战略听上去不可思议:“从重庆沿着长江到叙州,然后逆岷江而上进攻成都?他们这不是来送死嘛。”
放在明末或许可行,那时四川人口稠密,军队可以指望从当地获得补给,只要军队保持前进,就不愁找不到新的居民,可以从百姓手中获得粮食,辅兵的损耗也可以靠抓壮丁来补充。但现在四川每平方公里内的活人不超过一个,粮秣和辅兵的补充完全依靠水路,就凭嘉陵江的水师,他们只要敢出重庆河口一步就是全军覆灭。
也许清军打算模仿高明瞻走剑阁的老路,带上十万辅兵,不惜代价地一路披荆斩棘过来,还是有机会让两、三万披甲靠近都府的。不过若是清军打着这个主意的话,他们在重庆屯兵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找机会把重庆拿下吧。也没有必要坚守,毁了重庆的城墙,消灭了嘉陵江水师就行。”邓名也猜不透北京的想法。如果明军打算出发去扫荡浙江、福建,肯定要把主力舰队和大量的军队带走,拔掉了重庆的清军,就不用担心清廷从西面威胁叙州了,成都也可以专心防备清军走剑阁进行军事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