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史应龙到了灭绝房门口,敲了敲门,还未出声,房门便“呀”一声打开了。只见灭绝身着新衣,肩上挂着一个小布包,脸上却蒙了一块纱巾,说道:“你去结账,我先到外面等你。”身形一闪,便出了房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史应龙只道她是为了避嫌,也不在意,快步下到客栈大堂,便见灭绝伫立在店外等候。他与客栈掌柜结完账,又买足干粮,便道:“方姨,我们走吧。”话音未落,忽然发觉灭绝目光平静如镜,不带一丝情愫,他不由一怔,转念暗叫道:“见鬼,那慧剑到底是什么武功,竟然真能斩断情丝。可恶,我绝不会认输的!”只是此时周围已有不人,他怕激起灭绝反感,便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出了广元城,展开身法,顺着官道疾驰。史应龙见路上行人稀少,便往那灭绝身边靠近,倏然去握她左手。灭绝手掌一翻,轻轻巧巧避开他的偷袭,转头望去,冷冷道:“好好赶路便是,靠那么近做什么!”
“方姨……”史应龙哀声轻呼一声,又伸出手去。灭绝见他满脸凄凉,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一软,却再也没有避开,任其握住自己的手。史应龙心下微喜,也不敢再有其他举动,暗中观察良久,见灭绝目光渐渐有了变化,少了些冷淡,多了些暖意,便轻捏她掌心,说道:“方姨,现下你也易容了,总不能再用原来的身份。你说到了奉元后,我该如何向常遇春他们介绍你?”
灭绝沉吟片刻,说道:“你就说是河南开封方家的人。”史应龙又道:“那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喊你‘姨’吧?”灭绝哼道:“那你想喊什么?”史应龙腆着脸道:“以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喊‘方姐’最适合了,这样别人也不会起疑心。”灭绝陡然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道:“得寸进尺!”她这话虽然语气冷淡,但却没有反对之意。
史应龙心下窃喜,便试着喊了一声“方姐”,灭绝却板着脸不回答。史应龙见她没有出言反对,心下大定,又连喊了几声,只听得灭绝耳根微热,薄怒道:“我耳朵又没有聋,喊那么多声作什么!”史应龙听她终于认了这个称呼,心下大乐,嘿嘿轻笑几声,便专心赶路。
两人脚下如风,不过一个时辰,便已出了广元,踏入兴元地界。只见路上逃难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户户拖儿带女,个个脸上一片菜色,虽是脚步蹒跚,但眼睛里却流露出的希望的光彩。从那些难民的对话中可知,这些人都是从兴元逃出,准备进入大华安居的。
大华势力发展虽快,但史应龙与内外两阁定下“先南后北”的攻略方针,正准备攻打湖广,暂时没有向兴元发展的意图,因此兴元还是掌握在元人手里。只是兴元北面的红巾军、天完军兵锋正盛,南面又有大华虎视眈眈,鞑子朝廷无力守护,便将兴元当作弃地,纠集大兵陈列于十堰重镇,提防大华、红巾军、天完军进攻。兴元既然没有官府管束,除了那些地方豪族,大多数民众便拖家带口逃离,以免遭受兵乱。
史应龙两人一路向北,过了兴元城之后,却见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极少有向北而去。灭绝不由问道:“应龙,兴元北面也脱离了鞑子官府控制,为何他们不往北去?”史应龙在成都时查看了不少情报,却也知道一些原因,便道:“奉元的红巾军、天完军虽然也在反抗暴元,但他们随战随走,在各地辗转不停,为了获取军资,有时候也会掠劫地方,对百姓造成危害。有道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也懂得利害关系,自然会选择好的地方而去。”
灭绝点点头,忽然冷冷道:“大华起事时,有没有纵兵劫掠地方?”史应龙解释道:“我们暗中准备多年,积累早已足够,无须使用这样的手段。不过天下义军众多,能如大华这般做的却不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所谓的‘义兵’出来对抗反元义军,除了是响应鞑子新皇帝改变种族等级制度的诏令,更大的原因却是为了自保。”灭绝叹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世道如此,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选择。”史应龙点头赞同,又和灭绝交流了一些世事看法。
不一日,两人已经到了奉元城外,登上一处山岗瞭望,只见城西有大军驻扎,军帐连营,刀枪入林,密密麻麻一望无际。而奉元城四门紧闭,城头上将士弩张剑拔,兵刃寒光闪烁,足见氛紧张,正是风雨欲来之兆。
史应龙说道:“方姐,我与常遇春内弟蓝玉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去找他。”两人赶到兵营附近,找到巡守士兵,只说是江湖朋友前来拜访蓝玉,便被引到到营外等候。不多时,蓝玉快步迎出,见到来访者是史应龙,不由大为惊讶,忙上前见礼,说道:“原来是汉王大驾光临,蓝玉有失远迎。”史应龙回礼道:“蓝兄不必客气。我此次来奉元,是想与常将军商谈一些事情,还请蓝兄代为引见。”
蓝玉忙道:“还请汉王稍待。”转身便往军营主帐而去。片刻后,营内有七八人一起出迎,为首者身材身材魁梧,手执一柄精钢狼牙棒,竟是庄铮,左边一人黑衣虬髯,正是常遇春,右边那位身材矮胖,却是颜垣,后面几位也都是五行旗高手,蓝玉却跟在最后。
史应龙心下暗自惊讶,暗想五行旗高层既然在此,招揽常遇春的计划却无法再提了,只怕等会儿要打上一架才能脱身了。他脸色不变,心下却暗自警惕。庄铮走到史应龙面前,“砰”一声将狼牙棒插在地上,哈哈笑道:“史公子……不对,现在应当是汉王了。汉王,老庄有礼了。”史应龙拱手道:“庄掌旗使不必客气,汉王自称不过是为了对付鞑子起得诨号,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还是以江湖习惯称呼为好,这样听起来更为舒坦一些。”
庄铮一竖拇指,喝道:“好!够直爽。史兄弟,我知道你后来又上光明顶,还将明教圣火灭了,老实说,我是恨不得一棒将你拍碎。但你之前救过我厚土旗众多兄弟性命,却又欠了你的情分,我这人恩怨分明,只要你再找人帮我颜兄弟解开身上禁制,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互不拖欠。”
“应龙灭了光明顶圣火,帮五行旗摆脱了明教总坛控制,明明是帮了你们的大忙,却被拿来当做交换条件,你这人还真是恩怨分明。”灭绝听得别扭,忍不住出言讽刺。庄铮目光在灭绝身上一打量,问道:“还未请教这位是?”史应龙介绍道:“这位是河南开封方家的女公子。”
庄铮点头道:“原来是方姑娘。史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赶来奉元的目的,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明教光明顶圣火虽然灭了,其他高层也纷纷另立门户,可我五行旗旗众心中的圣火还在熊熊燃烧,绝不会改换旗帜。但只要你帮我颜兄弟恢复武功,有些事情,大家还是可以坐下来谈一谈的。”
史应龙说道:“解除颜掌旗使身上禁制之事不难,但不知五行旗愿意在那些方面与我大华合作?”庄铮哈哈笑道:“兵器、火器、攻城器械,只要大华出得起价格,我五行旗都愿意与贵方合作。史兄弟,你若有意思,不妨到我帐中详谈。”
若说到军队制式兵器、攻城器械的技艺,史应龙相信大华工匠的技术,绝不比五行旗差。例如汉子军使用的诸葛连弩,就是他根据梦中所学复原出来的,配合骑兵使用,绝对是敌人噩梦。但五行旗的火器却是独步天下,上次在史应龙在铜梁伏击元军所用的“轰天雷”,就是从五行旗手中购得,威力之大,实在令人侧目。除了“轰天雷”之外,五行旗还有火箭、火炮等奇特火器,也是战阵利器,若是大华能得到,必定是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史应龙自忖和灭绝两人联手,足以横行天下,也不怕庄铮诳他,便道:“大华正想与贵方合作,还请庄掌旗使引路,待你我好好商谈一番。”庄铮拔起狼牙棒,伸手虚引道:“史兄弟,请!”带着众多属下,大步往主帐而去。史应龙和灭绝对视一眼,便快步跟上。
双方在庄铮帐内一番详谈,先是定下以汉中为界,互不攻伐的盟约,又商定了大华以粮食钱财交换五行旗火器之事,最后写下盟书,歃血为誓,便算约成。庄铮便道:“史兄弟,既然我们已经谈好了盟约,不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颜兄弟去峨眉山?”
“区区截脉手法也已,不必如此麻烦。”史应龙轻笑一声,转头对灭绝道:“方姐,还请你出手,帮颜掌旗使解开禁制。”灭绝起身走到颜垣身前,运气在他膻中穴上一点,内劲往下一冲,便已解开了截脉禁制。
颜垣只觉丹田附近一松,被禁锢多时的内力汨汨而出,迅速走遍了浑身经脉,略一体察之下,发现真气竟然比以前还精纯几分,心中不由悲喜交加,当即尖声长啸,又厉声骂道:“殷野王,你等着!若不为惨死的诸位兄弟报仇,我誓不为人!”庄铮见他神情激动,也不劝阻,任其发泄了一阵,才道:“颜兄弟,诸位厚土旗的兄弟绝不会白白牺牲的,这笔债我一定会向白眉老儿算,当前之务,还是先对付杨逍这个卑鄙小人。”
史应龙听罢他们的对话,心想五行旗与殷天正之间的仇怨不小啊,怪不得日月教成立时,五行旗没有加入。他暗自猜测,又道:“庄掌旗使,我与杨逍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正想找他算帐,不知能否与诸位一起行动?”